芈月自述：我与秦人、戎人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芈月。

    你们也许已经知道，“芈月”非我真名，我也不一定是楚国公主。你们还是称我的谥号吧，“秦宣太后”。

    听说连我的墓，你们都已找到？没错，位于如今西安市临潼区斜口街道的秦东陵区，就是《史记》所载我的葬地“芷阳骊山”。我的儿子秦昭襄王，以及他的孙子秦庄襄王，也就是秦始皇的爸爸，也葬在这片陵区。

    可是你们知道吗？就在5年前你们还不熟悉我的时候，我们的秦东陵区1号陵园的一座四墓道大墓，被打出了一个深三十多米的盗洞。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大墓很可能会被盗一空。2006年，秦东陵区就已被划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可那些妄图侵扰我们安眠的盗墓贼，仍频频顶风动作；生前说一不二的我，死后做鬼又岂能容忍他们在我头上动土！

    我的夫君秦惠文王，也就是秦国首个称“王”的君主，和我并未葬于一地。考古学者在咸阳东部已发现了3座大型陵园（咸阳陵区），其中后人曾误以为是“周王陵”的那座陵园的两座四墓道大墓，如今就被认为是我夫君与他的正室惠文后的身后居所。多说一句，惠文后其实是魏国人，根本不是我的姐妹，更不是什么“芈姝”啊。

    关于我，你们一定会说起义渠戎。其实秦人的先祖与周边的戎人素来战和不止，不断融合。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就曾用计称霸西戎；我灭的义渠戎，是西戎之后在西北又强大起来、并与秦国不断交战的另一族戎人。可不要以为戎人就是一副凄苦的形象。来自北方草原地带的他们，融合了各地的文化特征，墓葬可是比我们秦国要奢华得多。不信你们可以看看他们在马家塬的墓地。考古学者近年在甘肃天水市张家川县发现的马家塬战国晚期墓地，就出土了二十多辆皆金银装饰的豪华礼仪用车，有可能就是义渠王的座驾呢。

    说起我们秦国，别告诉我你们只知道秦始皇。其实我嫁入秦国后，秦人也给我讲了很多他们祖先的故事。他们说，秦人是商朝的遗民，他们的祖先曾侍奉商朝。商朝灭亡、西周建立后，周人可能为了防范西部的戎人，就把他们从现在的山东迁徙到了甘肃。

    他们还告诉我，西周的第八位君主周孝王，因为赏识他们的祖先非子养马有功，封赏了他土地与“秦嬴”之号，“秦”之名由此而来。再之后就是著名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东周的第一位君主周平王为了答谢秦人护驾至洛阳有功，封当时秦人领袖秦襄公为诸侯，秦国正式建国。

    在之后东迁关中前，他们秦人居住在如今甘肃陇南市礼县的西汉水一带。我与秦人怎么也不曾想到，20世纪90年代，这里贫困的村民在闻讯而来的文物贩子的暴利引诱下，开启了一场对秦人在当地大堡子山的坟茔的疯狂盗掘，将整座大山挖成了千疮百孔。大量精美的青铜器、金器与玉器在这次盗掘中流散海外。其中一些青铜器上的“秦公”铭文，与随后在大堡子山清理出的两座被盗一空的两墓道大墓告诉考古学者，这里埋葬的，应该就是春秋早期的某两代秦公。

    一定是先祖保佑，虽然大堡子山被盗严重，但盗墓贼的盗洞差半米而没有打入秦公大墓旁的“乐器坑”，包括3件青铜镈在内的文物幸免于难，最大的青铜镈上还有“秦子”铭文。2015年7月与9月，我又听闻法国收藏家先后两次将56件从大堡子山流散出的金饰片归还中国，入藏甘肃省博物馆。这是中国首次主动追索文物并取得成功。看到先祖的宝藏重回故土，威武的夫君都流出了激动的眼泪。

    秦人随后的两座都城，先后是平阳与雍城。

    1978年，陕西宝鸡市陈仓区太公庙村的农民，在当地发现了5件青铜钟、3件青铜镈，皆有“秦公”铭文，因而得名“秦公钟”“秦公镈”。根据其上铭文，它们又被推断为属于秦宪公的儿子秦武公。考古学者循着这一线索找去，近年果真在太公庙村又发现了1座两墓道大墓以及关于平阳城的线索。

    德公元年（公元前677年），秦人迁都雍城，就在如今宝鸡市凤翔县南面。之后一待便是294年，先后19位君主，“益国十二，扩地千里”——雍城，永远是我们秦国的骄傲。逾50年的考古工作，让考古学者发现、发掘了雍城的宫殿遗址、铜质建筑构件窖藏、凌阴（冰室）遗址、宗庙遗址、铜器窖藏、市集遗址、青铜、冶铁、制陶作坊、疑似城外宫殿建筑（如蕲年宫，秦始皇加冕处）等众多地点，让我也仿佛有幸能够再度一睹雍城昔日的壮美辉煌。

    雍城城南，便是如今考古学者所知最大的秦公陵园——雍城秦公陵园，已发现14座分陵园、二十几座大墓。这中间秦景公（秦穆公的玄孙）的大墓，就是被你们称作“秦公一号”的大墓，在20世纪70至80年代被发掘，虽然一共发现了从古至今的247个盗洞，但仍发现了3500多件文物，并一举创下多个之最：迄今中国发掘最大先秦古墓；墓内186具殉人，是中国迄今发现自西周以来殉人最多墓葬；椁室两壁外侧的木碑是中国迄今发现的最早墓碑实物；出土石磬是中国迄今发现最早的刻有铭文的石磬……仅一个相对庸常的秦景公的大墓便如此壮观，秦国的强大国力，是不是远超您的想象？

    再之后的故事便广为人知：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350年），支持商鞅变法的秦孝公，最终将都城搬迁至大名鼎鼎的咸阳，直到我的玄孙，也就是你们所称的秦始皇，完成了灭六国、大一统的伟业。咸阳也是我的家；我与秦人、戎人的这些故事，也就留给你们后人，传诵、演绎与品评吧。

    （奚牧凉，作者单位：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