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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10月09日 星期五

    有个池塘陪我度过了童年

    作者:高小高 《光明日报》( 2015年10月09日 14版)

        很多人是一出生,就见到有这个池塘的。在当时我幼小天真的时候,和同伴们常把它比作“湖”。其实,对于孩子来说它固然很大,但也不过就是一个池塘而已。

        天长日久,加上降雨的丰沛,池塘从来没有干涸过,即使天气大旱的年景。生活在里面的鱼虾们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地大量繁殖。此后,又有人在池塘里种上了莲藕,不仅为鱼虾们提供了更有利的生存环境,也让我们这些村民尝到了莲藕的美味。

        一旦到了清明,气温逐渐转暖。便是采摘莲藕的时节。在中午,太阳高高地晒着池水,全村的人陆续来到池塘边上摸藕。每家每户的青壮年男人光着背穿着大裤衩,试探好水温和水深纷纷游到池塘里,用脚小心地踩着池塘底的淤泥。凭脚感去触摸、判别踩到的形状、大小是不是莲藕。如果是的话,就一个猛子扎进水去,从水面潜到水底,用手把莲藕从深深的淤泥中拽出来。如此便是摸藕的全过程。

        在岸边母亲时常一手提着准备用来装藕的编织袋,一手紧拉着我。我则一直试图用力挣脱她对我的束缚,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父亲。每年父亲都下水摸藕。当见到父亲下水之后,我的心总要立刻怦怦地乱跳。我所紧张的不是父亲会不会被水淹到,而是他能不能在下水的人当中以最快的速度,摸到最大的莲藕,抛向在岸边激动等待的我和母亲。

        好像父亲的脚踩到了什么,他在用脚慢慢地小心地试探着。父亲的眉头皱着,脸上的表情似乎严肃。我认为他一定是踩到藕了,只不过池塘的淤泥太深,他踩到的这根莲藕挖出来有些难度,正在思考应对的办法。岸上的我是最希望父亲赶快把莲藕摸上来的,我的小拳头越攥越紧,同时也被母亲越拽越紧,像一匹想要脱缰的小野马。我强烈地渴望着父亲一个猛子扎下水去。

        正在我一心盼望的时候,父亲突然消失在水面上。我揉了揉眼睛,根本没有看清他扎下水的动作。我紧张地用目光搜索着他刚才浮在水面上的位置。只见那里只有一个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水涡,而且在水涡里向上不断地传递着一串串水泡。我确信,父亲是扎下水去了。只要他一露出水面在他的手里定会向我高高地举起一根雪白的莲藕。

        我焦急地期待着,已经有好几个下水的人扎下水去,把莲藕摸了上来,扔给他们在岸上的家人的时候,岸边的人群立时一片欢腾。而父亲却久久没有从水中出来,我这才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危。

        我的心跳更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水面上,很想很想再靠水边近一些。母亲被野马一样的我险些拉个趔趄,正当我和母亲互相拉扯的时刻,水面忽然“哗”的一声,开出一朵硕大的水花,首先远远看到的是一根一米多长的雪白的莲藕,接着是两条高举的胳膊,再接着是一个人的脑袋从水面浮了出来。是我的父亲。他高高地用双手把摸到的莲藕举在空中,引来岸边许多人的赞赏。水里正准备扎猛子潜下去的人都停下来观看,那是一根碗口一样粗,有一米半长的莲藕。这根长长的莲藕太重了,根本不可能从水里扔上岸来。若是扔上岸来的话,非得把连在一起的藕节摔断不可。父亲举着藕向我和母亲站的岸边凫水过来。母亲终于肯松手了,我跑过去手舞足蹈地把父亲放在岸边的莲藕抬起来,又放下。岸边的人一下子围过来许多,纷纷啧啧称奇地表扬这根“宝贝”。

        我年纪稍大些后,到了暑假就会拿着父亲做的鱼竿,一钓就是一整天。由于我们舍不得买专用的鱼饵,常常拿自家和好的面团扮些香油,或是当场从土中挖蚯蚓来当鱼饵,所以比起那些一心想钓大鱼用好饵的大人来说,只能凭借运气才会有较大的收获。

        也许是这次的运气很差吧。我起床很早就到了池塘边的一棵树下钓鱼。直到黄昏我的鱼饵几乎用光了,钓上来的只有一些不中吃的“小角色”。我水中的鱼漂好像也累了一天,极疲倦的样子,很久不动了。心想不如回家吧,反正父亲捉到了不少大虾,但又不甘心。索性回头继续盯着鱼漂,但它依旧一动不动。同伴们虽然也没有大的收获,但有两个人钓上来几条小鱼,这对于好久没有任何收获的我而言,心里还生出淡淡的妒忌。

        接着就是鱼漂长时间的静止。早上和我出来的同伴,有的已经回家了。天越来越黑,夕阳几乎被埋进厚厚的云层中伸不出一点光线。似乎我的鱼漂颤动了一下。我的心情顿时惊喜,仔细地观察,鱼漂是静止的。大概是我一天的垂钓之后眼睛疲劳看花了,大概是伙伴们弄起的涟漪,波到了我的鱼漂才引起它的晃动。

        是那一纹纹被伙伴们引起的涟漪的原因。鱼漂在被一圈圈扩散过来的水波摇晃着。这时我开始彻底地死心。再下决心收鱼竿回家,反正今晚是有炸虾吃的。伙伴们见天色已经黑了,学亮问我走不走。见我没有理会,认为我生了他们的气,或许他们也认为自己不该摘荷叶荷花搅扰我垂钓,纷纷没趣儿地暗自走开。

        他们已经走了,我想赶快趁现在还能看清路我也回家吧。在伸手准备抓起鱼竿收竿的一刹那,我清晰地看见我的鱼漂正在开始有节律地下沉、上浮、下沉……水面上的涟漪已经平息,没有风。的确是鱼漂在上下浮动。看来,我马上就有收获了,情绪紧张地注视着鱼漂,双手暗暗地轻轻抓牢了鱼竿,准备在关键的时刻迅速提起鱼钩,勾它上来。鱼漂突然又静止了,一下子我又失落到了谷底。大约五秒钟一过,鱼漂又开始了有节律地下沉、上浮、下沉……我的信心马上又起死回生,并且倍增。我确定这一定是一条大鱼。它太多疑,太狡猾了。它在不断地试探,在考验钓鱼者的耐心。我屏住了呼吸,心跳声很响。鱼漂在水面再次静止了,过了几秒也不见再抖动一下。我想是不是咬钩了?要不要提上来?会不会是鱼饵被狡猾的鱼成功地吃走了?还是提上鱼钩来看一下鱼饵的情况吧!

        在我决心提起鱼竿想一看究竟的瞬间,只见鱼漂像扎猛子一样用力向水下沉了下去,毫不犹豫的我迅速有力地提起鱼竿,手掌和手腕明显感到鱼钩钩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并且是活动的重物。鱼竿的身体立即弯成了弧形,我不得不再把鱼竿握得更牢些,使出臂部的全部力量,向我身后的岸边猛甩过去。水面上的平静被“哗”地一个大水花打破了,一条红色尾巴的大鲤鱼,被我甩到了身后的岸上。鲤鱼上了岸成为我的俘虏,仍旧负隅顽抗,不停地乱蹦乱跳,被我按了好久才精疲力竭地屈服。

        我脱下身上的背心,用它裹起这条大鲤鱼,抓起鱼竿,早先钓到的泥鳅之类的小鱼被兴奋地全部倒回池塘放了生。我连滚带爬地回到家里,全家人被我的狼狈和激动,吓了很大的一惊。

        如今,这个大池塘因种种原因消失了,消失得又突然又快,使我来不及与它告别,但童年的记忆却因它永留。

        (作者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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