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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10月09日 星期五

    风景前面是旗海

    作者:桂柏 《光明日报》( 2015年10月09日 14版)
    插图:郭红松

        见过沧海、林海、花海、人海,您还见过旗海么?此时此刻,置身祖国西南边陲,在这少数民族聚居的边境沿线,我实在形容不好眼前的壮丽与震撼——由旗帜汇成的海洋!

        出云南省临沧市临翔区向南行驶,映入眼帘的是一卷色彩柔和的水彩画:湛蓝的天空下,群山绵延,树木葱茏,给画卷着上厚重的墨绿底色。偶有云带若隐若现,浮于半山腰上,顿生登临仙境之感。道路逼仄,郁郁葱葱的枝叶交织头顶,阳光透过缝隙落到地上,稀稀疏疏,宛如豆蔻初开的少女,娇羞而温柔。行驶在这绿荫愈重愈迷的小道上,我们恍如发现“山洞”的武陵人,憧憬着对面该是怎样的“桃源”!

        随着山往后移,视野渐渐宽阔起来:黄灿灿的油菜花、红殷殷的三角梅、火辣辣的木棉树,还有白欣欣的梨花、绿莹莹的南竹、黄澄澄的桉叶……一股脑儿全朝你扑来,若不是大自然打翻了调色板,此地怎会如此斑斓?我不得不惊叹世间竟有如此佳境!

        “国旗!那!一片片红!”随行同事的呼叫,把我在花海中的注意力兀地调转出来。可不是么,花海间一个山包,数十座扑地楼房依次排开,错落有致。令人诧异的是,每间屋顶上都插着面国旗,纵然距离稍远,看得不很清晰,但红色旗帜上时隐时现的金色五角星,还是让我确认:那一片片红,就是面面国旗!

        要说升旗,我是见得多了。但屋屋顶顶插国旗飘红旗,这还是头一回。是宗教仪式吗?虽然对少数民族聚居区域纷繁复杂的宗教仪规有充分心理准备,但好奇心还是驱使我们进村看看。

        村道很宽,两旁不规则地分布着棕榈、榕树还有些叫不上名的绿植,路边垒砌的石块上刻着图腾,大点的榕树上挂着牛头,神秘而肃穆。资料告诉我:佤族视牛为保护神,傣族奉孔雀作吉祥鸟,傈僳族喜佩长刀。依此看来,这是佤族村寨了。

        距村口二三十米处,有序分布着数十根竹竿,竿长一人多高,竿身刻着符文,竿顶绑着碗口大的竹筐,这整齐的排列、刻意的雕琢,在无序蔓延的树枝间显得尤为庄重。

        “我看是渔具,那上面的小筐,往水沟一放,刚好兜鱼。”

        “我看就是装饰,迎接客人用的!”随行者各抒己见,比画着。

        “这可是放人头的!以前佤族祭祀,猎人头放在里面!”同事们的言语,吸引了路过的村民。

        “人头?”我们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都是摆设啦,现在祭祀改用牛头喽!”村民笑嘻嘻地说。

        佤族世居西南边陲,从原始部落走出来,直接过渡到现今社会。新中国成立初期还有“砍头祭谷”的遗风。毛主席在接见佤族头人时,特意讲:不要猎人头,可以改用其他方式祭祀。此后,在解放军工作队宣传引导下,陋习被废除,但“剽牛祭谷”延续至今。著名的《阿佤人民唱新歌》,无不反应包括这一风俗的变化。

        “村子近年才建的?”看楼房墙面洁净,我估摸这村庄建住还不久远。

        “嗯,前年才搬进来。以前住在山顶上,可难喽。是政府盖房让搬下来,我们阿佤人又唱新歌了!”

        这就是啦。以前常听说少数民族多住山顶或密林,躲战乱,避匪祸,愈加封闭落后,添了多少困,增了多少难。新中国成立后,少数民族过上了新生活。特别改革以来,政府加大了分批把他们迁下山来居住的力度。

        说话间,一行人已随老乡进到村里。村子不大,房屋清一色的白墙黛瓦相间,高不过两三层,琉璃瓦拉成斜顶,高高的黄色圆顶耸立在村中间。现代而不失传统,繁华而不失宁静,处处洋溢着民族的气息,绝不会产生都市楼房千篇一律的审美疲劳。我想,就是五柳先生在世,大概也不会拒绝把这称为“桃花源”吧。

        进到村子才发觉,屋顶上国旗大小不一,小的如书本,大的像黑板。就连悬挂方式都是五花八门,有的绑在竹竿上,有的系在铁棍上,有的直接拴在瓦砾上。

        “家家插旗,户户飘红。可关宗教图腾?”同事问道。

        “国旗,就是国旗呗!证明:这里是中国,我们是中国人。”老乡神情激动,“中国”和“中国人”几个字语调提得很高。看得出,国旗,对他不仅是一个名词,也是一种身份,更是发自灵魂的自豪。

        “莫不是政府发给你们的?”想到村子应是政府扶贫项目,我猜这或也许是政府行为。

        “自己买的旗,自家做的旗,打记事就有了,搬到哪插到哪。你看,那面泛黄的就有些年头了,从山上带下来的喽。”

        我没有再问下去,眼前的旗帜让我陷入了回忆。我对国旗是有特殊感情的。许多年前,我在红河、文山一带参战,每每队伍集合,国旗军旗飘扬,真有“彩旌蔽日,旗旈翳天”之感。那段岁月里,无论是炮火声声还是硝烟滚滚,只要看到国旗,就有了向前进的无限力量。后来部队归建,军区大院里每天准时升旗,伴着激昂的国歌,我总能在纷繁世事中找到正确方向。后来有几次出差到北京,天没亮爬起来,就为了观看天安门的升旗仪式,护旗卫队飒爽的英姿、利落的动作、铿锵的节奏,总让我不自觉的昂首挺胸,绝不敢动上一动。

        按说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而在这边境村寨,既没有雄壮的国歌,也没有标准的旗杆,甚至连旗面都不统一,竟然家家户户将国旗挂在最高最显眼的位置,这旗帜,绝非宗教图腾,但“不似春光胜似春光”,还是让我被民族同胞发自肺腑的信仰深深震撼:如果说战场上国旗是杯烈酒,刺激肾上腺素,让我奋不顾身向前冲,那么眼前的国旗就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不觉间渗进肌肤、深入骨髓;如果说机关大院里国旗是严父的目光,时刻敦促我在和平环境里牢记使命,不腐朽不变质,那么眼前的国旗就是鲜活的教科书,告诉我来自哪里、该为谁服务;如果说天安门前的国旗像高不可攀的泰山,敬佩之余略生畏惧,那么眼前的国旗就如小区里的公园,和蔼又不失雅致。

        “都说云南十八怪,我看加上一条:云南十九怪,国旗披瓦盖。”同事不无幽默地说。

        “有啥子怪的,这一路下去,整个边境,到处都是呢!”听老乡的语气,我们倍感新鲜。一路上我让车走慢些,希望这遍插国旗的景色在我们的视线中停留的久些,再久些。

        老乡的话是不虚的,路上每户人家、餐馆、酒店都是国旗飘飘。除了静止的,还有跑动的哩。你看,行驶在路上的三轮车、拖拉机、小轿车也在显眼处插着国旗,越往前走,覆盖率越高,迎风招展,煞是好看。

        行了个把小时,突见路边旗帜攒动,名目且多,旗帜上时隐时现的飘着大字:红十字会、青年服务队、党员突击队、临沧军分区、武警云南总队……这既是旗帜大集会,也是救灾大会战。地上断壁残垣诉说着不久前的沧源地震。旗帜下,载满物资的车辆来来回回,临时搭建的“爱心食堂”炊烟袅袅,身背医疗救护箱的“白衣天使”走村入户,拆除危房的“人民子弟兵”挥汗如雨……我从他们中间走过,心中涌出难以言语的感动。我想,这里的每一面旗帜,就是一分力量。

        继续前行,不觉已到南伞县城,这是祖国的西南之端了。这座边陲小镇,与缅甸山水相连。虽然近年来缅北冲突不断,战火频发。但我方一侧南伞街道上行人依多,散步的散步,吆喝的吆喝,并没有成为“空城”。

        “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让我感觉战火近在咫尺。循声望去,对面山顶浓烟滚滚。

        我们爬上路旁稍高的山坡,上面已聚了部分看热闹的群众。炮声继续响着,中间夹杂着“突突突”的枪声,站在山坡上能看到炮弹落下时的火光和烟尘。

        “离这么近,你们不怕吗?”看着身边的群众,我不无担心。

        “怕啥子,国旗扬起,平安无事!你看,我们早在边境线上插满国旗了,国旗是保护神,挡飞弹哩。”

        顺着手指方向望去,呵,“万绿丛中一片红”,恰似一条长长的“红流”,弯弯曲曲,若隐若现。受视野所限,我无法看到红流的起点和尽头,但我确信,这红流定然流过了每一个界桩。

        但使五星红旗在,不教硝烟度关山。这会儿,炮火持续近半个钟头,不长眼的子弹还真就一发未射越边境。看到红流旗阵竟有此效,我不禁想到北方的长城:这两个不同质的工程,都是为消除战火,守卫和平而措。一个坚如铁,岿然不动千百年,屹立不倒;一个柔似棉,随风摇曳,却任何人都拔不起。它们一个是秦始皇举全国之力,动用数十万劳工历时数年修筑而成,城墙之下,尸骸何止千记!以至有了孟姜女哭长城的千古悲鸣。一个是千万民族同胞自发所为,没人组织,没人授意。充满讽刺意味的是,那石块垒砌的铜墙铁壁,终究未能逃脱“秦二世而亡”的命运,而眼前的面面旗帜,却能将炮火阻挡在境外。我想,若是始皇帝看到这番景象,定会对“为国者,以民为基”的古训有更深的领悟吧。

        江河湖泊汇成海。眼前小镇上红旗飘飘,道路上红点穿梭,边境线红流绵延。我想:倘以村寨作“湖”、边境线作“河”、车辆作“流”,那整个边境不就是一个海洋吗?这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国旗,不正汇成了无边无际的“旗海”么!

        山风徐来,旗海随风舞动,一浪接着一浪,我闭上眼睛,任思绪在旗海里徜徉。宋代文学家汪藻曾说:“王者所以得天下者,以得民也。得民者,以得其心也。”亲爱的读者,当你在旗海里遨游,难道不觉得这旗海里的每一滴水珠,都是一份沉甸甸的民心么?当你看到这民心汇成的海洋翻滚在祖国边陲,难道不觉得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梦”就在前方么?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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