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米拉丝织物

    不久前，82岁的叙利亚考古学家哈立德·阿萨伊德惨遭极端组织杀害的消息被刷了屏，人们纷纷悼念这位用一生研究保护帕尔米拉古城的长者，同时愤怒谴责暴徒的暴行。

    公元前两千年左右，关于帕尔米拉城的记载就已经出现在史料中。那时在地中海至两河流域的要道上，分布着几个重要的城市，帕尔米拉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公元前1世纪它被并入罗马帝国，成为叙利亚行省的一部分。但旁边的安息帝国也在争夺它的所有权。后来罗马与安息之间达成协议，让帕尔米拉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这种半独立半自治的状态，从公元前1世纪一直持续到罗马帝国的后期，从而成就了这座城市四百多年的繁荣。

    这个时段，也是丝绸之路最为繁盛的时期。无数的南来北往的商人从这里经过，补给食物和水，也交换着手中的商品，帕尔米拉因而成为连接中国长安以及波斯等东方各国和罗马的贸易中枢。丝绸自然是当时最大宗的交易物，正是在这里，考古学家发现了那个年代世界不同国家的最多样最时尚的丝织物。

    西方对帕尔米拉的兴趣，始于18世纪。考古发掘则由俄罗斯开始于19世纪。但整体而言，法国考古机构在此具有垄断地位。法国文物局在帕尔米拉的考古发现，整理后分为三卷分别于1934年、1937年、1940年出版。其中第三卷《帕尔米拉的丝织物：法国文物局在帕尔米拉墓地的发现》，集中介绍了在这里的墓葬中出土的大量丝织物，包括中国丝绸在内的当时世界上最精美的织物几乎都有发现，这本书也成为学者研究丝绸之路的必读书目。

    比如，帕尔米拉古墓发现了大量的汉字铭文锦残片。与1914年英国人斯坦因在古楼兰东汉墓中发现的“韩仁”锦、“昌乐”锦、“长乐未央”锦、“延年益寿”锦、“登高明望四海”锦相似。可见东汉时的汉隶铭文配合卷云纹、茱萸纹等象征吉祥如意的纹饰在丝绸之路上相当风行。1959年新疆民丰尼雅遗址出土了多种东汉丝织品，其中也有以汉隶铭文为主的“万世如意”锦袍、“延年益寿大宜子孙”锦手套。而这种汉字铭文锦残片在内陆并不多见，考古学家认为，这可能是汉朝时代表汉文化进行对外贸易的一种典型织物。

    锦是一种用彩色丝线织出的有图案的织品，它改变了丝绸平面和单色的性质，织出一个五彩缤纷的立体的世界。锦的出现，代表了丝织技法的重大突破。汉代是锦的繁盛期和成熟期，人们可以在锦上织出几何纹、鸟兽、云气、山水、花草、文字等等。

    虽然丝绸之路的终点是罗马，不过中国人也许并没有真正到过罗马，考古学家认为罗马人也没有直接和中国人进行过丝绸贸易，大量的贸易是在帕尔米拉这样的驿站完成的。而且从公元3世纪起，丝绸之路沿线的一些城市相继建立了自己的丝绸纺织业，与中国丝绸争夺国际市场。据史书记载，罗马商人习惯从商人手中购得中国素丝，运到地中海东岸近东纺织业中心，然后按照罗马人喜爱的图案重新织造和染色，再行销至罗马帝国各地。比如他们喜欢紫红色，这曾经是古罗马占卜者衣服的颜色。他们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便将金线与中国的丝线混在一起纺织。著名学者林梅村曾撰文说，在纺织品上织金线是罗马人对世界纺织品的贡献。我们不否认中国的丝绸技术深刻地影响了世界，不过，经过消化和吸收，罗马帝国的丝绸技术也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后汉书·西域传》曾记载：罗马人“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缕”。据说，罽的工艺十分高超，色泽图案极为艳丽，尤其是它的织图技术，可以与代表中国最高纺织成就的锦相提并论。锦与罽都是可以展示美丽图案的织品，它们都是用纤维进行纺织的，只不过用的是不同的纤维；它们都是用经和纬织造，中国的锦用经线显示图案，西方的罽靠纬线织出图案。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纺织技法和思路，代表了东方和西方不同的两个文明。

    不过罗马世人制作的金缕罽以前只见于文献，即便在罗马本土，也从未发现过实物。一直到中国考古人在新疆罗布淖尔地区发现了营盘汉晋墓地。这里当年也是丝绸之路楼兰道的要冲，因此和帕尔米拉一样出土了大量的纺织品，包括丝、毛、棉、纺四种，丝织品可能来自内地，以绢和锦为主。最引人注目的便是15号墓。一位25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享用着中国式的漂亮的彩棺，穿戴着当时世界上最华丽的丝织物。他的棺木上所盖的狮纹毯，是印度风格的；他身上的大衣是希腊罗马式的；他的被子、内衣、枕头是中原式的；他的裤子可能是营盘本地的。尤其是他身上的一件红底黄纹缕金双面罽袍长约１米，被学者们认为就是罗马人制作的金缕罽。这件来自于西方的金缕罽，是以东方的淡黄色绢作衬里，双层两面织出的图案完全是西方风格的树下对兽与裸体人物。一件衣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缝合了东方和西方。

    史料记载，公元260年时，这里出了一位著名的女王齐诺比亚，她野心勃勃，利用罗马帝国内外交困之时，取得了独立，并扩大了自己的版图，把势力扩张到尼罗河流域。不过很快，公元272年时，罗马皇帝便打败了女王，消灭了帕尔米拉王国。哈立德·阿萨伊德2003年时曾发掘了一块完整的公元3世纪的马赛克，一直当作瑰宝一样珍藏着，那上面描绘了一个神秘人与一个带有翅膀的动物之间的战斗，四周环绕着葡萄藤、无花果、鹿及马匹，正是当时丝绸之路沿线希腊化的典型反映。这座古城经历了无数的劫难才留存至今，谁忍心看到它就这样被毁灭？

    (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