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学生我入眼

    在街上，突然有人在我背后喊：“山娘！”我不用回头，第一反应是我曾教过的职高2008届机电班的学生，只有他们才不叫我老师，而叫“娘”。

    待我回头看来，郑瑞笑盈盈地看着我，成熟而自信。郑瑞急切地告诉我，这几年，他正在自学建筑造价，这会儿是去报考全国造价师，不想，竟然遇见了我。

    互留了电话后，我狠狠心，挥挥手，催他快去报名。郑瑞走了几步，回头大声说：山娘，等考上造价师，我约女朋友来让你“审查”。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我目送着学生，感慨泛上心头。七年，岁月不长，但长度足够他们那批学生长大，足够让我迈入追忆岁月的年龄。当晚，我从相册里翻出雅安职业高中2008届机电班的毕业照，细细端详，思绪穿越进陪伴这群孩子的日子。

    2005年秋，得知我被借调职业高中的消息，许多人为我的选择惋惜、不解，甚至嘲笑。有人当场对我说：你到职业高中教书简直浪费表情。有人劝阻我：成绩好的学生都去读普高了，你多年花费心血的教学成果恐怕不适合职高生，一切都要从头做起。我没理会这些，抱着换换环境、不行就撤退的想法，还是去市职业中学报了到。

    转眼间，桃花含苞，我便出任了春招2008届机电班的班主任。

    当第一次走进教室时，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挑战。45个男生，每个人眼里透出倔强和叛逆。我静静地站在讲台上，任由他们桀骜的目光打量。我听见学生悄声议论：这么温柔的女老师，还想管我们？我在心里回应：哼，走着瞧！

    我和45个男生较上了劲。这群任性的孩子，不爱学习，逃学、打架、骂脏话；抽烟、喝酒、上网吧。科任老师天天告状，我像消防队员一样到处灭火，好像啥能惹我生气，他们就专门做啥。我批评他们，他们顶撞我，发我的脾气。起先，作为他们的班主任我对他们愤怒过、叹息过、痛斥过，也轻言细语过，效果都不明显。

    半学期很快过去，这群孩子对任何人都流露出少年人不该有的冷漠，做什么事都显示出无所谓的态度，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悲观。从他们向我的辩白中，我发现他们其实很聪明，什么道理都知道，就是有意不按常理做事，甚至故意违犯。我意识到：自己正面对从教以来从未接触过的少年群体，这也许是将来的特殊社会群体。我曾经的教育经验对他们都作用不大，必须改变教育策略。

    我组织了一次班会，主题是：给自己寻找优点。我叫他们写写自己的优点，一节课结束，我发现他们每个人仅仅写了一两条，最多的写了四条，这让我震惊万分。我彻底明白，我面临的是一群对自己没有自信，对未来没有希望的孩子。一个人失去了最起码的自信，对自己没有最基本的认识，这个人对生活就丧失了勇气。我知道，我要重新点亮他们的心灵之灯，让他们看到前途的光明，看到生活的希望。我通过电话家访和实地家访摸清了学生成长环境，得知了全班45人就有13人是离异家庭，15人是留守学生。我要做的不仅是严师，还要充当慈母。我要用我的情感滋润他们被当作差生多年的干枯心田；要扮演因为父母离异无人关心的孩子多年后的母亲，给他们母爱的温暖；要用理解替代指责，要用关注代替忽视，要用耐心取代急躁，要用心灵呼唤心灵。

    我变得从容，变得徐缓，慢慢接近他们。我和他们谈心，和他们争论，有时和他们斗智，有时又要用些计谋。渐渐地，他们开始接受我，亲近我，我和他们在一起郊游，和他们一起玩耍，和他们在QQ上聊天。我高兴地让他们搂着我的肩在校园行走，我很生气别人称呼他们“垃圾学生”。我不在乎因为他们出了问题，领导对我的批评、考核要扣的分数，却很在乎教他们的老师在我面前渐渐多起来的赞赏。

    高一下学期，我利用一节班会，给他们朗读了《男人一定要有风度》的文章。事后，他们开始在同学出问题时提醒“做男人要有风度”，渐渐地，这句话成为“班语”。我欣喜地发现他们在长大，在懂事，我潜移默化的教育开始让他们的心田湿润起来了。我发现他们都长得比我高了许多，脸上的顽皮正在消逝，嘴唇上方已有隐约绒毛，眼中时时流动着灵动。人说，貌随心变，我相信一个个充满活力的生命正在复苏，有一种美丽正在悄然绽放，我的累，我的苦，即将结出甜蜜果。我对自己说：看我的学生，我的孩子，他们正在成熟，正在长大，我会迎来丰收的季节。

    “五·四”歌咏比赛，曹翔惟妙惟肖演唱的英语歌征服了全校，我激动异常，捧着花束冲上舞台，给我的学生献上一束鲜花，而他却模仿歌星当着全校师生给我一个拥抱，引起全校师生的尖叫和欢呼，歌咏会顷刻变成了演唱会。那以后，他们时常喜欢用拥抱表达情感，高二的那个“教师节”，他们涌进办公室，送我美丽的花篮，全班每个人轻轻拥抱了我。

    后来，郑瑞等六个学生没来得及照毕业照，积极报名参军离开了校园，投身国防事业，成了人民的子弟兵。送别六个身穿绿军装的孩子时，我说，无论我在何处，无论他们境遇如何，我都为他们默默祈祷。等十年后，我和全班再聚首，拍一张完整的全家福。

    今晚，时隔七年，捧起机电班的毕业照，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仍旧清晰如同昨日。作为教师，作为班主任，陪伴过这样一群孩子，且收获了信任和真情，任时光匆匆流过，也还镌刻心底。而我，更要感谢他们，他们让我的心更加温软，有一颗温软的育人之心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