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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你从北京来！今天要为我拍照吗？”
这是我专程飞到香港，见到这位101岁、抗战期间的空军飞行员胡汉能老人时，他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
眼前这位曾经在抗日战争期间驾驶战机翱翔蓝天，英勇善战，歼灭日军的中国空军飞行员，如今已是耄耋老人。坐在我面前的他，精神矍铄，神采飞扬。
此时，坐在一旁的胡汉能老人的大儿子胡宗耀先生告诉我：“我父亲已经101岁了，他一直喜欢拍照片。年轻时就爱好摄影，他喜欢拍别人，也喜欢让别人拍他。”
胡汉能老人生活规律，喜爱干净。这会儿我才明白，他问我这话的意思，如果要拍照片，他要到卧室换件衣服。说话间，儿媳妇陈秋女士已经将两件洗净熨平的衬衣摆在老人面前，问他要穿哪一件。
老人拿过淡黄色带小黑点的衬衣说：“穿这一件拍照，色彩会比较亮！”由此可见，胡汉能老人真的是喜欢拍照，他与摄影有着深深的情缘。
胡汉能老人居住的房间并不大，可是在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几张他们家的全家福，五斗橱上他那张身穿戎装的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照片上的他，国字脸形，眉宇清晰，气宇不凡。当时，他20出头，却已经从广东航校第七期甲班毕业，成为广东空军第七队见习飞行员。
与这位昔日的年轻空军飞行员、今日的百岁老人面对面交流，非常开心。他思维敏捷，头脑清醒，谈笑风生，对答如流。
“请问您是哪儿人？什么时候出生？”
“我是广东开平人，1914年7月15日出生。”胡汉能老人脱口而出，令我十分惊讶，也让我对接下来的采访充满信心。
胡汉能出生在广东省开平一个华侨家庭。父亲曾经在日本做海产生意。1923年移居美国，经营一家洗衣店。1933年底，胡汉能进入黄埔军校广州分校（燕塘军校）。1934年春天，胡汉能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广东航空学校第七期甲班学习。1936年3月毕业后，被编入广东空军第七队，成为一名见习飞行员。同年10月，他被编入当时的中央空军第七大队第31中队，成为一名正式飞行员。当时的第七大队承接了许多重要的飞行任务，胡汉能也因此以亲历者的身份目睹了西安事变，以及事变后蒋介石和张学良在洛阳机场做短暂停留的历史一幕。
在胡汉能空军生涯蒸蒸日上的同时，他也收获了一份浪漫的爱情。1936年7月，广西新桂系和广东陈济棠粤系发动“两广事变”，胡汉能与部分同学秘密潜回南京，后又到杭州笕桥中央航校高级班深造。在此期间，他结识了美丽的西湖女子罗蕴雯。
经同乡介绍，胡汉能认识了当时正在杭州国立艺专学习美术的罗蕴雯。23岁风华正茂的胡汉能对21岁的美丽姑娘罗蕴雯一见倾心。“我喜欢她的内涵和性格，斯文静雅。”老人说，“通过接触后，我提出要和她交朋友。”
胡汉能的出现，让罗蕴雯原本平静的生活泛起了涟漪，增添了浪漫，让西湖水亦生柔情。但由于罗的母亲没有同意，罗蕴雯还在犹豫不决。此时，正巧学校正在举办运动会，罗蕴雯也参加了比赛。胡汉能得知以后，驾驶飞机盘旋在学校上空，用这种独特而浪漫的方式，向罗蕴雯求爱。最终，这位西湖美女还是被胡汉能的真诚所打动，终于同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位空军飞行员。
“当然，她喜欢我，也因为我喜欢拍照，能把她的美拍出来。”说到拍照，老人不禁摆了个按快门的动作，仿佛回到了那个美丽的年代。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转瞬间，一切美好都了无踪影。一年多后，罗母依然没有同意这桩婚事，而恰在此时，胡汉能所在中队又要调防广东。无奈，罗蕴雯毅然下定决心，与胡汉能“私奔”到广东。结婚不久，战争将这对相爱的恋人分开，一别就是一年半。后来，胡汉能将妻子安排在成都。两年后，第一个儿子胡宗耀出生。1942年，二女儿胡美兰出生在兰州。1944年，三女儿胡幼兰出生在武汉。1948年，四女儿胡小兰出生在贵州思南县。新中国成立后，五女儿亦兰和小女儿玉兰都出生在广州。
六个孩子不同的出生地，印证了祖国所经历的战争硝烟。胡汉能驾驶飞机翱翔蓝天，也时常在执行任务时，拍摄山河破碎的惨烈，记录着中国人民反抗日军侵略，英勇斗争的难忘岁月。
我问喜欢拍照的胡汉能：“你走过祖国那么多的地方，最喜欢哪里？”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杭州！”
“为什么？”我追问道。
“风景好，美女多。”从老人幽默风趣的回答中，也折射出他的乐观精神和人生态度。
战争中，胡汉能参加过淞沪会战、太原保卫战、武汉保卫战，他作战英勇，历经千险，九死一生。1937年12月，胡汉能驾驶战机在华北掩护中国军队撤退，低空扫射日寇军队。在返航途中，燃油耗尽，被迫在靠近铁路边的一片麦田中急降。在滑行中，战机轮胎猛烈冲撞田埂，机身顷刻间翻转，他倒困在驾驶舱中无法逃生。幸亏当地村民发现之后，齐心合力将战机扶正，将他救出。
第二次遇险是1938年2月，当时胡汉能在广州测试飞机。他驾驶新的战机在广州上空绕飞，降落时发生意外，飞机像脱缰野马冲出跑道，机身倾斜，机翼被撞坏，油箱漏油，胡汉能从驾驶舱中爬出，被赶来的地勤人员抢救，又逃过一难。
1938年6月，胡汉能第三次死里逃生。他分别和队友雷炎均、分队长邓从凯、中队长朱家勋、中队长陈瑞钿共驾驶五架飞机，从湖南衡阳起飞，到广东南雄伺机歼敌。进入广东南雄上空之后，发现一批日军飞机朝他们的上层飞来。随即，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他的战机被日机炮火击中，油箱起火，艰难跳伞，被当地的老百姓冒险营救。
三次战机失事，胡汉能都幸运生还。这位经历过死神考验的百岁老人对生命有了更深的领悟，他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幸福。他对生活充满信心，心态更加平和淡定。“心中有爱，生活就有希望。”胡汉能说。
胡汉能老人对我说：“今天，战争已经成为过去。但是，它带给中国人民的悲痛与创伤，我们要铭记。多少次，在战火硝烟中，与死神擦肩而过，为了抗日卫国我必须活着。”
老人看了我相机里所拍的照片，对我说：“你的照片拍得非常好！请你再为我拍一张照片吧。”
说着，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扣好纽扣，走到摆着鲜花的五斗橱旁，坐在盛满记忆的老照片前，安详地看着我的镜头，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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