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法要传承,更要创新。
从全国书展选送的作品来看,相当数量的书法作品缺乏新意,模仿、抄袭的痕迹严重;展览体、获奖体书风泛滥;更为严重的是,有些书家不是模仿学习古代的二王法帖,而是抄袭、复制当代书家的“二王书风”,相互熏染、竞相模仿,形成“近亲繁殖”,导致“二王伪书风”愈演愈烈,愈演愈痞化。
经典书法创作,体现书家的思想感情与精神世界,更蕴含时代精神和特色。这些具有学术价值意义的作品,方能树起历史地位。历史上黄庭坚、王铎、徐渭、黄道周、倪元璐、董其昌等许多书家,他们之所以被世人称之为大家,原因就在于他们的书作兼具传承与创新,融汇时代气息,并格调高雅。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即书法史上虽不长于创新,但在特殊的社会环境下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同样会赢得历史地位。赵孟頫在保护、传承汉文化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传承二王经典帖学方面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再譬如现代书家沈尹默,他是继承传播二王经典法帖的。他之所以被称作大家,不仅因为他的书法,更为重要的是民国时期碑学笼罩着整个书坛,帖学式微,沈尹默率先垂范精研二王帖学,使整个书坛沉寂多年的帖学苏醒过来,为现代乃至当代学习二王经典帖学奠定了基础,使二王帖学得到了有效的发展。
书家有必要加强理论修养,更要涵养文化底蕴。有经典书论的指导,才能较快提高书法的技能技巧,甚或是改变自己的书法风格或创作方向。理论一旦掌握在具有艺术感悟力的书家手中,便可以焕发出巨大的创作能量。理论创作兼擅的书家,往往表现出强烈的主体意识和历史责任感,理论素养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书家的超人识见与审美观念。
宋代书法四大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京,可谓是开宋代写意书风的领袖,他们的书法风格各有新意,与他们深厚的文化修养与理论识见有关。正如苏东坡所言:“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我则心目手俱得之矣。”又如黄庭坚关于草书的识见:“余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字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僧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于燹道舟中,观长年荡桨,群丁拔棹、乃觉少进,喜之所得,辄得用笔。”再如米芾曾说:“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相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晚明几位书家,徐渭、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等,他们的书作都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如徐渭在《玄抄类摘序说》言:“自执笔至书功,手也;自书致书丹法,心也;书原,目也;书评,口也。心为上,手次之,目口末矣。”他认为使书法精妙的不是手而是心,因此,“心为上,手次之”。可见“精神”在书法中处于主导地位。王铎提出:“书未入晋,终入野道。”他还说:“学不参透古碑,书法终不古,为俗笔多也。”在清代帖学式微的情况下,阮元、康有为大力提倡碑学,一些书法大家不失时机地抓住了历史机遇,形成了自己鲜明的碑派书风,如何绍基、赵之谦、康有为、吴昌硕等。
追求学术是一种科学态度,它不至于使我们走错路或走弯路。有抱负的书家,不仅要有精湛的技能与深厚的学养,更要有学术的高度与科学的态度,不断审视与调整自己的书法创作,方能有所创新,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东晋王羲之的书法可谓是美誉天下,王献之则以超人的胆识,以外拓的用笔法变其父的内擫笔法,另辟蹊径,也成为书法史上的大家。《书后品》尝云:“子敬草书,逸气过父,如丹穴凤舞,清泉龙跃,倏忽变化,莫知所自,或蹴海移山,翻涛簸岳。”其实,后世狂草正是滥觞于王献之的连绵书。
机遇对每位书家都是公平的,能否把握历史赋予的机遇,取决于书家是否具备超人识见和对书法创作的自我把握。当代书坛应该是一个流派风格纷呈、多元化创作的格局,但今之书法缺少原创性,更谈不上学术价值意义。因为帖学层面的书法创作仍然是重复古人,无创新之意,粗糙无华,缺少经典之作;碑派书法毫无生气,几乎是旧辙重蹈;碑帖融合的书风甚少。这是当下书法创作的状况,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创作的学术空白。
当前,碑帖融合的书风是学术创新的重要领域,从上世纪初民国时期出现的一些碑帖融合的大家,如沈增植、吴昌硕、于右任等,到如今几乎很少有碑帖融合成功的书家出现,即使有,多数书家创作还是停留在表面上,缺少古意和新意。所以当代书家应该在碑帖融合的领域中做文章,思考如何创新,形成自己的风格。
就当代行草书创作来看,写小行草书法的较多,大行草明清调的书风愈来愈少,尤其是二王小行草愈演愈烈,原因在于我们这个消费时代的审美趣味往往与时尚连在一起,人们便不顾一切的追逐与模仿。在这个背景下,当代书坛的时尚书风更替频繁。于是,当代书坛先后出现了中原书风、民间书风、小草书谱热、大草明清调热、流行书风,现在又轮回了“二王新帖学”的创作热潮。一味地临摹、泥古、不去创新,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削弱了书法的生命精神。尽管帖学层面的创新难度较大,但我们也必须汲取前人的书法营养,吐故纳新,形成自家风格并成为时代的经典,彰显时代的精神,才能具有深刻的学术价值意义,这就是艺术的原创性。
当代书法创作的难攀领域,仍在碑帖融合,因为今人在帖学领域中欲另辟新径、形成独特的风格,其难如古人登蜀道。碑帖融合的书法创新较之帖学书法创新容易得多。如果真正使碑帖书法融合起来,形成新的风格、新的面貌,定会“千人千面”而不是“千人一面”。只有这样,才有学术的新生价值和意义。
自古书法有新域。作为有抱负的书家,一定要根植于历史文化的大环境下去思考当代书法的创作状况,以学术与科学的视野审视与调整自己的创作,方能有所创新,才能彰显其学术地位与历史意义,赢得历史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