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技术、高花费下的无效医疗引发医怒
医患关系从紧张走向冲突,有着复杂的社会心理文化原因。前些日子,针对马路上的司机愤怒,人们发明了一个词叫“路怒族”。那么,套用这个词,是否也有一个“医怒族”存在?
引发“医怒”的个人与社会原因之一是高技术、高花费下的无效医疗。首先迁怒于国家的医疗保障体系不完善,保障水平不够高。但怎样才能达标,恐怕不能由着性子来。美国花了17.9%的GDP投入医疗卫生,依然还有近1/3的人没有医疗保障。希腊的高福利(包括医保和社保),最终导致国家财务破产,债务违约。这里就涉及福利欲求与资源供给的落差,没有哪一个国家会把GDP的一半用于医保和社保,而且即使这样做了,也未必能填满这个巨大的黑洞。其次迁怒于医院的作为,殊不知这是医疗高科技的天花板效应。低技术时代,诊断治疗手段都很有限,一把草,一根针,几片阿司匹林,手术局限于腹部及四肢,就那点能力,大家也认命;如今的医院,检验、检测楼最庞大,声光电磁技术悉数引入医疗。过去只有透视,现在有计算机断层摄影、磁共振成像、各种超声检查。过去只有人工肾(透析),如今不仅有体外心肺装置,还有了人工肺(叶克膜)。过去只能移植肾脏,如今除了大脑移植还不成熟外,几乎所有器官都可以移植。但这种能力的扩张,需要大量的医疗技术与高费用做支撑,而且诊断技术大于治疗技术,也就说诊断水准高了,治疗水准却不配套,结果是病人的花费多了,疗效却没有明显改进,甚至是在高期待下发生人财两空的局面。心理不安与躁动变得不可平息,医怒情绪便指向医护人员。
当然,确有少数医护人员的沟通能力、共情能力、抚慰能力不足,不能细心解释病情的复杂性,不能引导患者接纳痛苦、豁达生死,相反,个别人的傲慢、冷漠、贪婪做派恰恰点燃了“医怒”情绪,并使得这种情绪在传染。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自媒体的兴起,各种负面的医患冲突被选择性地渲染、放大,激发了社会群怒,仿佛中国就是一个医患冲突的格斗场。其实,医患冲突实际比例还是很小的,据统计,2013年中国医疗门诊数达73亿人次,若99%的人满意,1%的不满意案例就会是7300万,0.1%的医患冲突,就会是730万。
2、警惕舆论场上的“猎奇主义”与“民粹主义”
“猎奇主义”与“民粹主义”是当下社会舆论场上,两个值得高度警惕的风向标,不仅媒体要警觉,宣传与舆情管理部门也要警觉。
人人都有猎奇心理,因此在接受各种信息时会有所选择,先关注那些闻所未闻的“人咬狗”,而对“狗咬人”则充耳不闻。因此,信息发布者便投其所好,打着灯笼去找“人咬狗”的故事,而且还要挖掘出“人咬狗”的“戏中戏”“谍中谍”来,把百姓推到激愤、偏狭的情绪漩涡之中,助推了社会的仇医情绪。其实,医患关系、医护队伍,友善是主流,他们用自己的辛勤劳作撑起了中国的医疗保健事业。无论是平时的诊疗,还是瘟疫、灾难降临时的救助,都体现了救死扶伤的不辞责任和慈爱情怀。当然,不排除有少数人背弃职业信仰,违背职业操守,唯利是图,极少数人甚至草菅人命,他们也是医务界亟须清除的败类。因此,社会舆情不能放任这种“猎奇主义”,任由它去激化社会矛盾,撕裂医患关系,而应该培育一个媒体生态的自我调节机制。一是主流媒体要加大正面引导,加大医护正面典型的报道力度,让老百姓知道医务界的队伍素质是一个“橄榄形”,即恪尽职守的中间人群大,先进典型与医界败类的两头小,而非“哑铃型”,即要么“白求恩”,要么“白狼”。二是要对于那些刻意或恶意制造医患对立情绪,撕裂医患关系的报道及背后偏激立场以及断章取义手法予以揭露、分析、批评,使得正义、理性的声音占据制高点。
“民粹主义”是社会民主进程中的必然代价。在社会转型期利益再分配过程中,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将民主、民生、民权跟法治、纪律、国家对立起来,助推极端个人主义、利己主义、无政府主义,并冠以冠冕堂皇的“人民利益至上”,然后自封“为民请愿”的代言人,以人民的名义,绝对主义的立场,破福利事业及坏法治进程的循序渐进演进。医疗保健是“民粹主义”的爆发点,大帽子,危言耸听言论不绝于耳。其实,生命的偶然性,医疗资源永恒的短缺性,造就了国民医疗保健水平在很长一段时期内的福利忧虑与怨气,很容易被人利用,发展成为政治事件。因而,政府一方面要千方百计地改善国民保健与医疗服务,减轻他们的医疗负担,减少因病致贫的社会悲剧,同时也要增强抵御“民粹主义”的能力,理解医疗福利的永恒短缺性,以及改进、改善的阶段性。相信明天会更好,而不是戾气当道,伤医毁院。
3、“任性维权”终将导致“医疗难民”泛滥
法治社会,维权意识的提升是好事情,但首先要弄明白,哪些是权利,哪些不是权利。“病了不痛”“病了不死”显然不是个人权利,怎可把生命与死亡,当作与医学、医院、医生讨价还价的道具!
中国人讲生命,不仅是生生不息,还包括性命、命数。“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不都是医学的无能,医生的差错。你可知在许多情形下,医生也回天无力,虽一往情深,却万般无奈。
失救有三重境地,一是无计可施,二是有技难施,三是有技误施,这有一定的概率,只能尽可能减少差错。而且,医院不是生命的交易所,“花钱买命”的交易也无法成交。医学是不确定的科学,不能保证药到病除,术到病除,人财两空完全可能,而且比例还不小,因此,无论是亲属,还是医护人员,都要表现出一份豁达。抢救室里的“永不言弃”只是一种道德承诺,而并非技术承诺,更不是复活、不死的保证。车祸有概率,癌症有概率,抢救、复苏也有概率,不能任凭一时激动,做出伤医毁院的行为。如果非得要任性,就得承担法律责任,而不是什么维权行动。
如果非要把失治失救的责任都推给医生、医院,希望通过维权来获得补偿;如果不进行有针对性的生死教育,国民无法渡过丧亲的精神颠簸的峡谷,那么,医学无法承受,医生无法耐受,医疗救助体系将在这种“维权”攻势下崩解。最后不只是医院的破产,医生的叛逃,而是“医疗难民”的泛滥。试想有一天,病人成堆,无医可求,这是你所希望的吗?(田雅婷整理)
■延伸阅读
管理者应具备松绑的艺术
在当下医患冲突不断白热化的情形下,医院管理者应该有化解的良策,松绑的艺术。
首先要教育医护人员强化自身的反思,努力提升医患沟通能力、共情能力、抚慰能力,先入情,后入理,然后情理交融。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医护人员的服务品质提高了,医院的场所精神,即敬业、悲悯、慈爱、友善等精神改善了,许多原本一触即发的冲突都会悄然熄火。
其次,要通过各种渠道实施医疗与社会的大沟通,告诉公众即使是高科技、高消费,也不能逆转生老病死的进程。医生并非神仙,医疗技术也非万能,救治过程中,尽管全力以赴,也不能全数起死回生。医学界要承担起高技术、高消费环境下国民生死观、医疗观、健康观的重塑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