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街一日

    水街，长不过三四百米，像一道细细的纹路，由北向南地斜纵在港岛西区的街市里。清晨，我从第三街的家中出发，西行没几步就来到水街。街上行人稀落，除了喝早茶的档口，沿街的店铺大多没有开门。忽然，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在一家店铺门前猛地收住脚步，将书包努力甩到身后，弯下腰，轻轻地把一个碗口大小的盆栽扶起来，小心地摆正。起身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的眉宇间荡漾着舒心的微笑，干净，纯美，一下子暖到了我的心里，让我在这个微雨的清晨收获了生活的阳光。

    玫瑰里、谭里、第二街、三多里，这些东西向的路密布在楼宇之间，由北向南与水街交汇。“里”，是极窄的，两个人勉强可以并行。“街”就宽一些了，至少可容车辆单向行驶。三多里再向南，就是皇后大道、德辅道了。“道”就要热闹得多，且不说来往穿行的巴士，单是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有轨电车，就占据了“道”中央最好的位置。记得初到香港，第一次问路就是在水街，一个在档口刚刚买完菜的长者，耐心地为我指路。我听不懂粤语，她一直把我送到等车的站台上。那是正午，烈日炎炎。一个陌生的长者，将阳光的香气满满地揣到了我的怀里。

    下班归来，常常已是华灯初上。此时的水街在夜色中呈现出另一种安详，三三两两的学生，牵手散步的情侣，还有如我一样忙碌了整日，匆匆归来的年轻人。街角有个很小的花店，生意不错，天气好的日子，我会看见卖花的姑娘整理摊位，偶尔聊上几句，一来二去就熟了。一次，我看见她对来买花的人说明天再来，待人离开了，她又从档位底下拿出了一束康乃馨。我问她为何不卖，她告诉我，这花要送给楼上养老院里的老人，花店开了6年，这花就免费送了6年。“这条街上有不少养老院，做点让自己和他人都开心的事，没那么难。日行一善吧。”说罢，莞尔一笑，让这夜晚愈发活色生香。

    水街无水，但有爱和阳光。

    （作者赵阳为“80后”作家，著有散文集《阳光物语》，现居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