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之前,中国最著名的正牌神医非扁鹊(秦越人)、仓公(淳于意)、董奉、华佗、张仲景五位莫属。神医往往被获救的病人视为再生父母,实际上,他们与死神掰腕子,以乐观的态度去看,也只有不到三成的胜算。
神医屈指可数,扁鹊的表现尤其抢镜,他留下不少传奇故事。
据先秦道书《鹖冠子》记载,有一次,魏文侯询问扁鹊:“寡人听说你家兄弟全都行医,谁的医术最高明?”扁鹊如实回答:“我家长兄的医术首屈一指,次兄的医术稍逊一筹,我的医术只能叨陪末座。”江湖上明明传闻扁鹊是无人能出其右的神医,因此魏文侯大惑不解,问道:“何以见得?”扁鹊给出的理由是:“在病情尚未成形时,我家长兄就能将它消灭,所以他的名声传不出家门;在病情刚刚萌芽时,我家次兄就能将它拔除,所以他的名声传不出里巷;相比而言,我完全是后知后觉,要等到病象呈现出来,才能望闻问切,对症下药,可是我的名声反而传遍诸侯各国。”扁鹊的话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能防微杜渐的人最高明,可是这种顶尖好手也最容易遭到低估和忽略。
《列子》的某些记载极其夸张,扁鹊居然给鲁公扈、赵齐婴做过换心手术,信不信由你。公扈“志强而气弱,多谋而寡断”;齐婴“志弱而气强,少虑而伤专”。如果置换他们的心,彼此就能取长补短,堪称两全其美。当年,没有手术室,没有心电仪,没有麻醉药,没有抗生素,没有输血装置,扁鹊的操作流程相当粗放:让公扈、齐婴饮下毒酒(起麻醉作用),沉睡三日不醒,然后,他“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免不了还要术后缝针。等到他们一觉醒转,手术早已完工。
《说苑》也是有闻必录,扁鹊居然从死神的魔爪中夺回一条生命。他经过赵国时,听说赵王太子刚刚暴病过世,问明症状后,他大胆地断定赵王太子只是尸厥(休克),并未死亡,立刻指导几位弟子分工协作,给太子扎针、捣药、吹耳、反神、扶形、按摩,经过一番抢救,太子苏醒过来。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去,大家都夸赞扁鹊能够起死回生,他却实言相告:“太子奄奄一息,并没断气,我只不过使原本还活着的人继续活着。”
中医治病,望闻问切是基本功。在《韩非子·喻老》中,扁鹊的洞察力十分惊人。他寓居蔡国,在宫中行走,发现蔡桓侯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对方要赶紧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蔡桓侯讳疾忌医,竟怀疑扁鹊夸大其词,是想捞取厚利。过了一段日子,蔡桓侯病入膏肓,扁鹊自知回天乏术,赶紧逃出蔡国,他可不干那种把死马当活马医的蠢事。这就证明,扁鹊所言不虚,他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扁鹊认为,良医悬壶济世,若想妙手回春,就必须具备两个先决条件:一是病情要发现得早,二是病人要配合得好。然而世间的疾病繁多,治疗的方法有限,所以神医也会声明“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六者有其一,就已难于措手,而某些病人身兼数项,蒙着头往死路上狂奔,纵然世间一百个神医赶来会诊,也注定救不了他们的小命或老命。
扁鹊精通医术,善治疑难杂症,无论在哪儿,病人都对他感恩戴德,视若神明。但他的天才使一些居心不良的庸医恼羞成怒,秦国的太医令李醯见识了扁鹊的高超医术之后,自愧不如,竟然妒火中烧,派人刺杀了扁鹊。
疾病难治,人心更难治。李醯患“妒贤病”而行凶,肯定无药可医。对照扁鹊的“六不治”,我们应该反省:自己的身心与“骄恣不论于理”“轻身重财”“衣食不能适”“阴阳并,藏气不定”“形羸不能服药”和“信巫不信医”有没有千丝万缕的瓜葛?讳疾忌医的人,又到了“六不治”的绝境,就算他们“有幸”找到胡万林之类的当代“神医”,也绝对不会巧遇起死回生的奇迹。
(作者为散文家,已出版散文随笔集《站在山谷与你对话》等,曾获海内外多个文学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