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手的歌

    很久很久以前，是在我少年时代梦中的海边吧？曾端坐着这样一位老水手，一位老船长——

    他抽着海柳木的烟斗，有一张古铜色的脸膛儿；他总是沉默寡言，然而他却见过和经历过海上最大的风浪。他满脸起伏不平的皱纹，使人想到那古老的波涛的形状。他喜欢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对着大海凝眸；海风吹着他的白发，大海的波涛在他的心中激荡……

    人们说，他从小就离开了家，只身来到大海上漂泊。他征服过大海，却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曾有过怎样的孤独和悲伤。他也没有亲人，大海就是他最后的故乡。他一生的欢乐和眼泪，都被大海母亲收藏。

    有一天，他死了，人们把他葬在高高的山顶，整个大海都为他呜咽和悲伤。黎明时分的海风缓缓吹过山巅，把老水手的灵魂带回了深深的、辽阔的海洋……

    当我再次读到老诗人曾卓的《老水手的歌》，童年时代梦境中的一位老水手，又端坐到我的眼前了。

    老水手坐在岩石上/ 敞开衣襟，像敞开他的心/ 面向大海

    他的银发在海风中飘动/ 他呼吸着海的气息/ 他倾听着海的涛声

    他凝望：/ 无际的远天/ 灿烂的晚霞/ 点点的帆影/ 飞翔的海燕

    ……

    这是一位穿越过无数次的暴风激浪的老水手。这是一位忍受过孤独、寂寞、艰难和苦难的老水手。不用说，他的一生都是在茫茫的大海上度过的，只有大海，才是他真正的故乡。当他老了，满头白发，又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回想起往昔时光，回想起征服大海的种种经历，他不禁泫然泪下。他低声地唱着心中难忘的那支古老的水手的歌，就像一匹老战马在悲壮地长啸着，怀念那马蹄声碎、剑光四射的旧战场……

    老水手的一生是壮丽的，他在风暴、巨浪、暗礁、旋涡，乃至和死亡的搏斗中，一次次地展示着生命的尊严与壮美，一次次地宣告了生命的坚强、不屈与无畏。老水手的一生是无怨无悔的，他的灵魂像海洋一样深沉。

    《老水手的歌》又是老诗人曾卓先生自己的歌。在一次次的人生风浪中，在不同年代的颠簸起伏、风风雨雨的生命航程中，诗人的命运正如老水手的命运一样，平静的日子反倒使他烦忧，仿佛只有在风暴和巨浪中，他才能获得生命的坚强、壮丽和安详。

    人生在世，如同水手在航海。人世间的忧愁与悲伤，是你的黑夜和风暴；人世间的欢乐与希望，是你的阳光和云彩。每个人如果都能像这位老水手一样，永远怀有坚毅和无畏，在生活的风浪中，让自己也变得像大海一样宽阔和包容，那么，我们的灵魂，也将变得像大海一样深沉。

    （作者为作家、编辑，就职于湖北某少儿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