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是为西部贫困地区无缘拍照的老人家庭免费拍照的公益项目。从2012年至今,我们走过了宁夏、内蒙古、四川、贵州、青海等地,为回族、藏族、苗族、彝族、蒙古族等6000多人免费拍照,送出照片8000多张。
项目的缘起要从2008年冬天说起,当时我去宁夏西海固拍照,在村里遇到了一个躺在炕上病危的老奶奶。主人家看到我挂着相机就跟我说,老母亲就要不行了,一辈子也没拍过一张照片,能不能给老人家拍张照,也好留个念想。
老人就这样被家人从炕上扶起来,倚着被子,千呼万唤才把眼睛睁开,拍下了此生唯一的一张照片作为遗像。
这件事给我很深的触动,让我萌生了为边远地区没有拍过照片的老乡们拍照的念头。虽然一直没有机会,但这个念想一直在心中盘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2012年,我根据这个想法设计了项目计划,参加了当年的“首届全国公益项目大赛”并获得金奖,同时第一次在网上众筹到活动经费,以此开始拍摄了。
因为所到之处多数很闭塞,我们的到来经常会给这些平静的山村引起小小的轰动,很快就会吸引全村男女老少围观。一旦开始拍照,他们把逢年过节才穿的压箱底衣服、首饰都抱了出来,梳妆打扮,互换花色各异的本民族衣服,盛装出镜,连怀里的娃娃哭闹也顾不上了。志愿者们成了走街串巷的小货郎,这没有房间的照相馆,给静谧的深山带来流动的欢乐。
有时也会遇到一些让人悲伤的事情。在贵州的条子场村,一个奶奶拿出一张一代身份证让我们帮忙翻拍,她指着已成人的孙子说:“他妈妈在他六岁时就去世了,除了身份证,她生前也没留下一张照片。你们能不能帮忙拍下,留个念想。”
我们一直拍的是活生生的人,面对这张故去的人的身份证,这些对亲人无所寄托的留恋,让我瞬间体会到这个流动的照相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印象最深的也最遗憾的一件事是一张没能拍全的全家福。2014年6月,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一个年轻时曾在高山牧场放牧的老人,他的四个儿子长大后都子承父业在高山放牧,其中三个在年轻时不幸意外死亡,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现在他特别想和唯一的小儿子一起拍张照。可是我们去村里的时候他家小儿子也在高山牧场放牧,一去就是一整个夏季,要翻过两座山走7个小时才能到达。我以为我能到那个高山牧场找到他的儿子,把他和老人的照片合成在一起,但是山高路远没人带,竟成了不能兑现的诺言。
当然,记忆里也藏满了温暖美好的人和事。
记得第一期在西海固,还是我一个人,拖着大箱子在西海固的沟壑村庄之间辗转。天津的网友“小诸葛”刚好回老家,知道了这个项目,特别邀请我去他们村,就住在他们家。他带着我挨个去贫困老人的家里,和老人聊天取得信任,顺利地拍照。西吉的公益组织清源社区负责人张世盾工作非常繁忙,就让她爱人小荷带着我逐家拍摄。
在贵州拍摄期间正值雨季,左鸠戛乡政府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团委书记卢虹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了帮我们和村民协调沟通,每天和我们一起翻山越岭走遍了乡里的小山村,最后都累倒下了。
这几年下来,顺风车不知搭了多少趟。在青海的阿尼玛卿雪山下,八月份连下了三天雨雪,并且还要持续几天,要撤离的时候本来就崎岖的路上没有一辆车,我们住宿的帐篷旅馆老板了解了我们的困境,就开着自家运货的大卡车顶风冒雪把我们送到了黄南。
正因为大家的帮助才让这件事能一直坚持下来。不过拍摄过程中不只是这些美好的人和事,有时也会遇到让人啼笑皆非的误解。
在宁夏隆德太联村,村人都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总是心怀疑虑,担心我是骗子。唯一愿意帮我带路的是一个腼腆的高中女孩,因为她一直在外面念书。我只好找几个自愿拍的先照,拍了照片送给他们。有了现身说法的榜样,接下来的拍摄就顺利了,村里有的大爷还多次来找我拍照。
在贵州左鸠戛彝族苗族乡,也有一些人不愿意拍,我们向当地的志愿者了解原因,才知道他们不相信会有这种免费的好事,怕我们拿他们的照片干坏事。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还告诉别人不要拍,说问过村主任了,根本没这回事。后来我们恰好遇到他们村的李主任,李主任哈哈大笑说:“是我说的,因为之前没遇到你们也没听到乡政府说,不了解,现在见到就放心了。”他带着我们一起到村里给全村人都拍了照,还遇到一位病危的老人,在病榻上拍了遗像。
离开一段时间后,李主任发短信说:“那个老人家去世一个月了,你给我们留下了永久的纪念,谢谢。你们是真正优秀的共产党员。希望能再来。”在宁夏时也曾遇到一个双目失明又瘫痪的老人说,感谢政府记得他们这样的穷人。是啊,在大多数老百姓的心里,公益组织或者个人的善行也体现了党和政府的关怀。
转眼间,项目已经持续了三年,我们拍过的一些老人已经离开人世,这些照片是他们在这世界上唯一留存下来的影像。然而还有更多的人未能遇到我们。
而今,“我们在一起”仍然在路上,如果你有时间有机会,欢迎加入我们,也可以在自己的旅途中拿起手中的相机、手机,为他们拍一张留影照,拍一张全家福。多年以后,你会发现这张小小的照片会给你的内心带来意想不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