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射鱼

    我生在江南，长在泽国，见识过拉网捕鱼的恢宏、溪流垂钓的静谧，从来没领略过弓箭射鱼的壮观。那一年的谷雨节，我去万民自然保护区采风，在当地第一次看到山村孩童射鱼的画面。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搭乘的班车像只步履蹒跚的甲壳虫，在云贵高原东部台地、湘西北沅水和澧水交界的大山中艰难爬行。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后，班车像一头累得精疲力竭的老牛，“嗤”地喘了一声粗气，停在了公路尽头的老寨村。

    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向导老张是本地人，我们决定在这里暂住一晚，次日再赶往二十里外拍摄一组自然生态林保护的照片。

    老寨村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散落在狭长的谷地里。这里地处武陵山北端，澧水南源。两面巍峨的青山夹着一条静静的溪流，自西向东逶迤而至。鳞次栉比的土家族转角楼掩映于绿树鲜花丛中，祥和安宁，雅致悠然，宛若世外桃源。

    老张家的木楼就偎依在村东头的山脚下。进了家门，顾不上歇息，老张便和家人张罗晚饭去了。我闲着无事，便穿过田地，走到溪边。溪流清澈见底，深不足尺。我把手和脚伸进溪水里，让一群体态丰盈的虾米团亲吻，疲惫和繁杂皆随清流消散。

    正当惬意之时，前面不远处走来四五个一手拿弓箭，一手提塑料桶的山村少年。我正诧异他们拿箭提桶所为何来，为首的男孩停下了脚步，其余的孩子也跟着屏息静观。只见那男孩右手执弓，左手搭箭，悄然逼近水面。只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噗”的一声，一箭中的。男孩于水花中飞快拾起箭来，箭头上串着一条鲜活的小鱼，在夕阳的余晖里闪闪发亮。其他孩童迅速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争相观看，不时爆发出一阵阵胜利的欢笑声。

    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迷惑中迎上前去想探个究竟。山村少年见了我，表现得豁达亲近，一点儿都不认生。我好奇地接过男孩递过来的弓箭仔细观看：弓是用常见的山竹子弯曲而成，箭却不知何物所造。一问，男孩自豪地笑了。原来，那是用废弃的伞柄铁丝磨制而成，质朴实用，平常易得。

    面对这群天真烂漫的山村孩童，我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恍惚间，时光回溯到四十年前，我又回到儿时家乡的小溪边。同样在一个融融的春日，我和小伙伴翻弄着溪中的沙石，把一群群顽皮可爱的虾米赶进簸箕里，倒入提篮中……

    如今，与当年的我们何其相似，这些孩子也在用近乎原始的工具和方式射猎溪中的小鱼儿，领取上苍恩赐的食物，诠释着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真谛。当然，我们收获的，不仅是一时一地的喜悦和幸福，更是一生难忘的回忆和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