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的路口

    在我办公室的案头上，摆放着一张“不太一样”的合影。照片当中的人物穿着华丽，举手投足间星范儿十足。进出办公室的同学们经常会被这张“星光熠熠”的照片所吸引，“拍得好酷呀！他们是谁？”每当我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既有窃喜，也有自豪。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时尚大片”，它只是我和一个大学班级的毕业合影。这张青春的定格，是我初为人师的记忆，也诉说着一段我和二十三个孩子共同成长的故事。

    “想起某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记忆跟着感觉慢慢变鲜活，青春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剩一片感动在心窝。”伴随这首歌，我的思绪飘回到2009年。那一年，我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也自此开始了和中国传媒大学2008级电视摄影班的缘分。这个班当时大二，因为前班主任叶明睿老师出国读博，所以学院委派我成为他们的新班主任。对于一个年轻老师，接手一个已经大二的班级并不轻松，更何况我只比他们大四五岁。记得第一次班会，当我突然出现在二十个男生、三个女生面前，彼此的生疏是难免的。整场班会，没有一个同学愿意说话，在他们怀疑的目光下，我足足讲了四十分钟，下来之后，一位同学默默地给我发短信：“老师，你不应该讲这么久，我们都饿了。”

    就这样，在老师的自以为是和同学们的不以为然之间，我和08电摄开始了共同的生活轨迹。而我的班主任初体验，也很难说是愉快的。作为艺术类学生，他们个性张扬、主见分明，对待事情喜欢激烈批判，更不会把老师当作真理的化身。而我当时作为一位初入职场的老师，教育方法、工作经验尚处在摸索阶段，因为年龄的差距实在太小，既树立不起父母般的威严形象，更谈不上所谓的长者风范。学生是不完美的，老师也是逐渐成熟的。在我和他们刚开始接触的日子里，争吵、甚至语言上的冲突都曾发生过。作为学生，他们有着自己的彷徨，而我作为一个新老师，也有同样的困惑和苦恼。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包括老师和学生，永远是日久见人心。我很喜欢纪德说的一句话：争论，就是走进彼此心灵的捷径。也正是因为我们之间平等的关系，彼此才能敞开心扉、坦诚相待。上海世博会、山西平遥影展、内蒙古采风，伴随着一次次的专业实践，课堂上、办公室里，甚至在他们的宿舍，我们吵着闹着，也逐渐走进着彼此的内心。记不清有多少个夏夜，烟熏火燎的大排档前，推杯换盏中，我和他们谈电影、纪录片，还有少年的情怀与梦想。

    大三那年，08电摄同学们的才华和聪明也逐渐显露。张弛的公益广告《暖冰》尖锐地批判了社会的冷漠与戾气；时间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填埋场驻扎了两个月，拍出了纪录片《场里，场外》；李墨竹的《守卫家园》用黑白影像勾画着底层的伤痛和抗争；而毕鑫业回忆高中生活的《再见金华站》，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竟然哭了。个体的进步也带动着班级整体的前进，08电摄，连续两年被评为北京市优秀班集体。

    在2010年的教师节那天，当我出现在学院的时候，发现班长李丹带着几名班委早已守候在那里，他们献上鲜花，笑着说：老师，节日快乐。之前从没有想过这个节日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当这一幕出现时，竟然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赶紧接过花“落荒而逃”。之后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心里，却暖意洋洋。

    四年时间，眨眼而过，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一天，班里同学找我，说想给大家拍一张“不太一样”的毕业合影。看了他画的草图，觉得这肯定会是一次不落俗套、颠覆常规的尝试，也是对我们电视摄影专业的最佳诠释。拍照那天，空气中弥漫着伤感的情绪。在传媒大学的操场上，同学们默默地摆放道具，设计位置。我望向他们，看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仿佛看到20岁的自己，同样在这块操场上奔跑，在这片校园里追梦。青春不只是怀念，可能更是一种延续。“咔嚓”，快门响起，他们结束了一天的辛苦。我也意识到，就在这清脆的一声中，08电摄的大学生活结束了。这张毕业照，随后在社交平台上疯传，转发量破万，看到底下的评论写：“好羡慕他们，这才是青春，这才是大学！”我窃笑，其实他们只是把自己最美好、最成熟的一面定格下来，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才是更真实的他们。作为班主任，我有幸和他们一起走过，一起成长。

    散伙饭那天，记得窗外下着很大的雨。屋里，大家一起唱着歌，“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一位同学拿着酒杯对我说：“老师，我们长大了，谢谢你！”我不知道，长大是否就在一念之间，但我知道，我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人，因为选择了一个伟大的职业，而和很多并不普通的生命相遇。我在为他们骄傲的同时，其实，也是照亮了自己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