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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04月17日 星期五

    落英

    因风而舞的阳光

    作者:谢宗玉 《光明日报》( 2015年04月17日 15版)

        等叶子都长成了,阳光饱满的时候,又有风,村庄就活跃了,像个万花筒。

        在梦中,我总想起那些个阳光在嫩叶上闪着碎银的日子。那些日子,心情特别明亮,明亮得就像叶子上的银光;也特别轻松,轻松得就像片片招摇的叶子。那些日子,我们连走路也不规矩,而是蹦着跳着,在摇曳的村庄里,在翻腾的绿浪间,在闪烁的银光中,穿行。把自己想象成任何一种快乐之物,迎着风尖嚎,风扯碎我们的嚎声撒在绿浪银光中,我们的快乐就播种在村庄里的角角落落了。

        怎么来描写意象中的那些风中之光呢?风轻轻重重,东一丛、西一丛走过无垠的绿野,像是一张张虚网在掠捞禾尖上的碎光,但碎光如灵巧的鱼儿,风来即隐,只剩下一片水域般的虚影。风在田野上网来网去,特别快,但光亮更快,总在风来之前的一刹那,隐成灰影。而风刚去,光又立刻跳上叶尖,自由自在地闪。风什么也捞不到,却把平时安安静静的原野弄得波逐浪涌的样子,好看得不得了,让幻想看海的孩子,脑中多了几分想象。

        村前是一排白杨树,白杨树长得要触天了,比村里的任何东西都高。站在树底,不管风从哪边吹来,都像是在向上斜吹,树的叶子都哗哗哗地朝上涌动。大概是白杨树长得又美又高吧,阳光也一副特别垂青的样子,把好多光都聚在树叶上,树叶亮得刺眼。而风一吹,片片光亮就像要挣脱树身飞向天,晚上要汇聚成星星呢。可又挣脱不了,就在树枝上频率极快地颤抖,把清晰的碎光抖成光雾,然后树身就都成了一丛丛燎天大火。只不过,全天下恐怕都没这么明亮的火苗,而火苗中竟还掩藏着深深、深深的绿。

        光在微风拂过的水面上,趁四下无人,有清算自己家私的意思,把片片碎银全都摆出来了,然后一片一片地计数,但风不让,突然来一阵强的,恶作剧般把水面弄乱,所有的银光就混成一片了。但光不恼,等强风过后,又把家私摊开,不厌其烦地数,一数就是一天。

        光沾在柳叶上,柳枝就成了锡箔包成的门帘;光沾在西墙上,西墙的爬山虎就成了一只只装满绿液的玻璃杯;光有时也与风合作,把人家的玻璃窗当作镜子,摇着晃来射去,在日光照不到的墙根屋角,寻找它们阴雨天丢失的家什。

        有风的日子,最美的阳光在后山谷的轻瀑前。我也是偶尔一次与小妹玩耍时才发现的。雨季已过,瀑布薄薄的像轻纱,风来纱摇,像抓了一把一把的阳光朝外扔,扔得满天满山都是。然后就觉得天上的太阳反倒不是太阳了,世界上的光明都是这瀑布扔出来的。这还不算最好看的,最好看的是站在谷底,仰头望着如纱似雾的瀑布,透过瀑布,阳光就不再是白光了,而成了七彩的霓虹,满目都是,到处都是,一个个缤纷的光环,把我和小妹层层笼罩。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快乐的了。后来,我再带别人去看,却很难看到这奇异之景了。要不多不少的瀑,要明明亮亮的光,要恰到好处的风,谁说不难呢。

        我的童年是清苦的,但记忆中的童年总充满着种种无法抹没的快乐,让我回忆起来常这般没完没了。

        (作者为青年作家,著有散文集《田垅上的婴儿》《村庄在南方之南》等,作品多次入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和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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