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全新的但丁:诗人、思想家、男人》一书将副书名“男人”位列最后,芭芭拉·雷诺兹——这位世界知名的但丁研究学者,还是最先从“男人”开始落笔的。于是,《新生》《飨宴》和《神曲》之外的那个但丁,也就形象生动起来。当然,没人知道:“有翼的”、“隐忍的”之意在但丁古老姓氏的血统里,激起他多少强烈的宿命感——我们只看见,他喜欢哲学、音乐;过早失去双亲总是希望有人牵着他的手;他练过马术,武过长矛、宝剑,身体强壮;他不甘闲适,常携带猎狗和猎鹰四处打猎;他还与朋友互写了一系列的色情十四行诗;他“一方面现实、粗朴、追求感官享受,另一方面又有正直、理想化、好幻想”;他认为人类为幸福而生,最高的喜悦是运用理性、追求真理……到此,疑问也就出现了:但丁“如何得以远超同样背景下成长的同代人,成为西方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但丁生平经历的一些政治事件及他的写作在某种程度上能让我们一窥但丁成长的轨迹——芭芭拉·雷诺兹如是构想,这也是本书的鲜明特点——生活中的但丁之爱好、交友、苦闷、思考、娱乐、爱情、参战、遭遇流放,与作品中的但丁之故事、情节、人物、忧虑、理想、爱恋——平行发展,相互映照,多角度、多线条地勾勒出了“全新的但丁”。
前十章,但丁更多地与《新生》《飨宴》中的世界“穿插”同行。他对诗歌的热情、对贝特丽采的迷恋、对佛罗伦萨腐败无能的权势者的憎恨,一一再现,尤其他对母语(方言)的热爱——但丁以及同时代人开始写诗的年代,也即1292年前后,意大利语作为文学语言只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但丁却认为母语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我口中之方言便是我父母口中之语言,他们凭此得以走到一起……因此,促使了我的孕育诞生,也自然便是我存在之根源了。”1304年以后,处于流亡的但丁面对无家可归,更是立志要将母语的修辞和美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而“对一个可能世界的渴望”又赋予了他揭示“内心深处的思虑以及最高价值的”力量,这也表明了他怀有着“治世之方的勇气与决心”。
从第十一章“贝特丽采归来”到第五十五章结束,书中之重皆在于此,谓之《神曲》生动的注释本也不为过。在芭芭拉·雷诺兹看来:俗世丰富的物质和精神资源,成就了但丁讲述故事、描写对话、刻画人物、制造扣人心弦之悬念技巧。因为但丁是将“具体之人物视为超越其自身的某种品格。……最终引领他创作了《神曲》中诸多逼真、经典的人物,代表罪恶抑或美德”。现实之种种,尤其是逆境、逆流,激发了但丁对《神曲》中的场景、情节的安排有序、调度自如——他自觉地、积极地,也是有效地借助了虚构的世界,“支撑他救赎世界和自己灵魂的愿景”。而这,必须归功于芭芭拉·雷诺兹的诸多发现与挖掘,以及精心剪辑的史料、典籍、传奇、野史、风流韵事、风土人情——或佐证,或说明,或对照,或辨析,使得《神曲》中的情节得到注脚、人物更加丰满——“亨利七世的悲剧”“信仰基督的女预言家”“但丁和他的庇护者们”等篇均有体现。
芭芭拉·雷诺兹是一位治学严谨的学者,她成功地塑造了“这一个”但丁:俗世中的但丁,既是绅士又是勇士,对敌人恨之入骨,对美女温柔多情;他还是会思想的诗人,胸怀远大的智慧和救赎的能量。应该说,《全新的但丁》之“全新”,很大一部分在于立传角度——芭芭拉·雷诺兹在评述但丁的生平与作品的同时,也把“佛罗伦萨政治、中世纪神学与哲学”展示出来,使历史呈现了一面镜子。此刻,放下书,想起《神曲》中的一句诗——
我们从那里面走出,又见到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