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老家海宁过年,家里气氛有点忧伤。因为癌症,二叔在十天前永远离开了我们。
爷爷奶奶有七个孩子,这七个孩子按性格被分为了两个阵营。一边是出奇的沉默,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另一边则是出奇的活跃,譬如二叔。我也应该属于那“沉默的大多数”吧,心理上非常地依赖二叔。每次家庭聚会,我都要问,二叔会不会去呢?如果二叔去,那么气氛就很活跃,大家都用最响亮的笑声来迎合二叔说的每一个段子,每个人都像被点燃的烟花一般愉快。若是二叔有事去不了,“沉默的大多数”就会默默地认真吃饭,用脑电波交流着爱意,然后给彼此一个用力的拥抱而散去。
于朋友和晚辈,二叔也是一个教父般的存在。他的朋友或者晚辈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都会敲开二叔家的门。二叔把他们迎进屋,安顿着坐好,然后在靠窗的椅子边,二叔点燃一支香烟,缓缓开口说:“来吧,跟我说说吧。”往往,两个小时后,他们会如同顿悟般理清了思路,或者带着解决问题的方案离开。
现在你该明白二叔对于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意义了吧,而且你也该明白今天我们都怀着多少的忧伤坐在一起。也因为这种忧伤,大家庭的孩子们不管工作有多么繁忙,春运有多么艰难,都从全国各地赶回来。
年夜饭安排在一家熟悉的酒店。在这家酒店的宴会厅,举行过我的婚礼,我儿子的百日宴,这些都是二叔给张罗的。大到订下日期,邀请客人,小到用什么烟发什么糖,每一件具体的事二叔都协调安排,细致而周到。而如今,我们依然团聚,只是二叔已经在天上远远看着我们了。
父亲在最中间的位置摆上了碗筷,二婶和堂弟分别坐在两边。今天的年夜饭,有酒有肉,有龙虾大闸蟹,却少了一个我们最爱的人。父亲端着酒杯说:“咱们今天过年,不说伤心的话,二弟在医院的日子每个家庭成员都尽了自己的能力,我感谢大家,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我们是团结的一家。来,二弟,干了这杯,你在天堂也要过得好。”我们举杯,和着泪水,一饮而尽,像二叔平日喝酒那么的痛快。
生活就是一场战斗,而大家庭的意义在于,当最亲爱的那员大将被叫作厄运的流弹击中后,剩下的家庭成员们会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并手拉着手保持队形,继续迎接宿命的挑战。
(本报浙江海宁2月18日电 本报记者 张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