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上庄

    如果与蓝天久别，与清风久别，与宁馨的炊烟久别，与欢腾的小河久别，那么，去上庄吧。去找回鸡鸣狗吠的黎明，虫吟蛙鼓的傍晚，找回无忧无虑的日子，天真烂漫的童年。

    上庄很远，在峰峦逶迤的燕山深处。上庄很美，在诗人田园牧歌般的篇章里。“花半山，草半山，白云半山羊半山，挤得鸟儿飞上天。羊儿肥，草儿鲜，羊吃青草如雨响，轻轻移动一团烟。”不止青草野花，飞鸟流云，上庄最耀眼的，还有满山满谷的红果，随处可见的诗墙。十里上庄，十里红果。十里红果，十里诗墙。诗墙，就在红玛瑙般的红果林里，就在枝丫虬曲的老梨树下，就在微云淡抹的崖壁间，就在溪流轻唱的河岸上……

    说不清有多少诗墙，多少诗碑。村头、路口、山崖、院墙，满世界是诗，十里上庄，浑如一座博大的诗歌宝库、天然的诗歌长廊。漫步其间，你会与荷马、但丁、拜伦、雪莱、歌德、海涅、普希金、莱蒙托夫、聂鲁达、泰戈尔不期而遇，探询艺术的奥秘；也可与屈原、曹操、李白、杜甫、刘禹锡、苏轼、陆游、辛弃疾、李煜、李清照以及众多当代新秀讶然相逢，领教人生的真谛。什么叫巨匠荟萃？什么叫佳构纷呈？全人类最崇高、最绚丽的精神之花，不就在北中国大山深处的村庄里漫山遍野，灿然绽放么！

    上庄人崇尚人文教化，对诗歌情有独钟。他们懂得“诗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能振奋起人们的精神”，懂得“大的快乐来自对美的作品的瞻仰”，懂得“诗者，志之所之也”，“不学诗，无以言”，读诗写诗成为村民相沿成俗的传统。也许你不会相信，就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先后走出中国乡土诗歌协会会长、河北青年诗人协会主席、承德作家协会主席等几位有全国影响的诗人，而他们，又都出自同一个家庭。随着新农村建设带来的巨大变化，近些年不少外出闯荡世界的年轻人返回上庄，他们怀着理想的憧憬和创造的激情，一方面组建公司、开办工厂，把山楂、板栗、核桃、五谷杂粮等山货特产源源推向市场，一方面办诗社，出诗刊，组织讲座、论坛、朗诵、评奖等诗歌活动，将生活的诗意与芬芳不断撒向全国。上庄，已成为中国版图上乡土诗歌的重镇，成为独特的引人注目的文化地标。

    徜徉在十里上庄，含英咀华，口颊生香。如果是夜晚，你会在审美愉悦的回味中一路前行，不经意翻过前面的山梁，闯进一处四外无声的旷野。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身后的林子里也许还会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鸮叫。但你千万不要慌神，不要离开。抬头看看头顶的星空吧，那浩瀚的天宇会立即消除你的恐惧，带给你无比的惊喜和欢欣。那是什么样的星空啊，星星密密麻麻，越看越亮，越看越多。天河浩浩渺渺，闪闪烁烁，里面铺满数不清的珠宝。在熠熠星光的映衬下，那蔚蓝色的天幕也显得更其辽远，更其深邃、空茫……这一切，不正是激发你儿时那些旖旎、神秘的幻想，又在城市的喧嚣与遮蔽中早已丢落的秘境迷宫么！

    妈妈说，星星干稠干稠，明天可以晒场了。父亲说，又一颗星宿落地了，谁家要走人了。姐姐说，那老太婆忒坏，硬是把一家人生生拆散。爷爷说，好好用功吧，命里该有文曲星照看的。坐在雨水冲洗干净又被太阳晒热的石头上，此时你想到的当然不只是这些。你会灵光一闪，猛然记起那些日渐生疏的课文，记起“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记起“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记起“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你甚至会记起“头顶的星空，心中的道德律”，记起“别走太快，让灵魂跟上来”等这些蕴含哲思睿见的生命体悟。

    自然，你更会想到，天上星汉灿烂，村中满目诗篇，这便是上庄。

    那么，去吧，去上庄。去重温岁月静好的安逸，日长似年的悠闲。去清理心灵的荒草，释放郁结的乡愁。

    （作者为散文家、中国散文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