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勃,河北省涿州市刁窝乡刁四村卫生所一名村医,全国130万乡医中普通的一员。
女儿周倩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妻子刘翠芳说:“我年轻时老想甩了他。”村卫生所护士霍云霞说:“病人一流泪,他也老流泪。”村里农民李忠说:“我家电话本上,他永远是第一页上的第一个人。”
不平凡的小诊所
盛夏的河北农村,早上就热浪滚滚。涿州刁窝乡刁四村卫生所里站满了看病的人,等待的队伍排到了院子里。
卫生所是这里的地标建筑。院内干净敞亮,左边墙上是红字标语——人道、博爱、奉献,右边是门诊室和值班室,再往里则是有十几间病房的住院部。
门诊室里,周松勃正在紧张地为病人问诊,窗明几净,办公桌上方显眼处,挂了张书法:业精于勤。
周松勃的徒弟周静医生说:“师父现在几乎不休息,晚上抢着要值班,白天抢着盯门诊,吃穿住行都在这里。”
1962年出生的周松勃,样子看上去有些微胖,头发梳得非常有型,一身干净的白大褂。妻子刘翠芳说:“他在病人面前无论多累总是打扮得容光焕发,有精神头。”
卫生所不大,却每天人满为患。一位来看病的村民说:“周大夫瞧病水平高,价钱低,我们都喜欢来这儿。”
周松勃在卫生所出台了一个“五免费”的规定,即出诊不收费、门诊不收费、针灸不收费、注射不收费、孤寡老人全免费。他对记者说:“庄稼人没多少钱,省钱才是硬道理。我要让乡亲们花小钱,看大病。”
“治疗靠银针,药物山里寻。”这是过去赤脚医生的真实写照,但现在也是周松勃看病的两件法宝。
周松勃自制了许多中药膏方,草药比西药有时候便宜很多,他积极钻研草药制方,努力降低村民看病成本。在卫生所里,普通感冒等小病几块钱搞定,查血糖、量血压、听心律等常规体检一律免费。
刁窝乡的百姓多数靠种地为主,平时没钱,所以看病要欠账,等“秋后”庄稼卖了钱后才能补上。周松勃从来没有拒绝过一个经济困难的乡亲,要么垫付医药费,要么直接免费治疗。
十几年下来,周松勃一点家底也没攒下,却积攒了一大摞欠账条,截至2014年,共有900多张欠条,累计近50万元,有些困难群众的欠条他还主动销毁了。
一位看病的老者向记者讲了一件真事:几年前一个深夜,村里送来一个癫痫持续发作患者,四肢抽搐,呼吸衰竭,大小便失禁。经检查,高烧三十九度多,右肺肺炎,周松勃立即抢救治疗,并且给他换上了自己的干净衣服。经过三天三夜精心治疗,病人转危为安。当他得知病人是外地打工者,又留他继续观察用药。
临走时,周松勃免去了近万元的治疗费用,还另给了零用钱。这位外地打工者当时在诊所门口扑通就给周松勃跪下了。
从医27年,周松勃跑遍了附近的100多个行政村,行程20余万公里,相当于8个万里长征,辐射服务人口20余万人。他经手的病人有十几万人次,不夸张地说,刁窝乡的家家户户他都上过门,几乎人人他都给看过病。
救命如救火,有时生死只差一分钟。周松勃把急诊电话就放在床头,夜里睡觉随时听着电话。“夜里来求医的,都是让你去救命的。”有时候一个晚上周松勃要出诊两三次。
2014年2月14日凌晨4点多,刁三村82岁的特困户顾淑英突然心脏病发作,儿女们以为母亲不行了,顾淑英的长子抱着一线希望敲开了周松勃的值班室。
周松勃二话没说,背起出诊箱就走出家门。他对老人进行紧急施救后,又与家属一起迅速将老人送往市医院,后来老人因为救治及时脱离了危险。
“村医是个全科医生,要给乡亲看好病第一个硬件就是医术精。”周松勃高中毕业后立志学医,投师名医门下并考取了河北医科大学的专业学历,取得行医资格。
毕业后,周松勃放弃去大医院工作的机会,回村里办起了卫生所。工作再忙,他也没有放弃过学习,只要有空闲,就去保定的大医院里向名医们学习,手里总是离不开医书。
2006年,一个农民工修车时被一块大直径的钢片溅入左腋下,深度达37毫米。病人先是被送到保定市第二人民医院求治,经诊断,伤员至少需要进行三个月的保守治疗后才能手术取出钢片。因为经济原因,这位农民工转而求治于周松勃。
周松勃经过慎重思考,并向医学专家请教,大胆运用物理原理,用强磁固定,顺利取出钢片,而这一技术创新在保定医界传为佳话。
沈会丽16岁时患上再生障碍贫血,医生建议她转到北京大医院做骨髓移植,可手术费用要30多万元,无奈之下,只好出院回村,靠在诊所普通输液维持生命。
病人痛苦,家人焦急,周松勃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先是去保定市里向熟悉的专科大夫请教,然后扎进市图书馆翻阅大量医学资料。
后来,周松勃根据发病原理,精心设计了骨髓刺激的治疗方案,中西医结合,三个月四个疗程下来,沈会丽的血象全部上升为正常指标,并在一年后痊愈。
采访过程中,一个人特地赶来塞给记者一封表扬信。他叫李忠,河北省优秀教师,退休后得了脉管炎,这几年都是周松勃上门为他看病。“我家的电话本上,他永远是第一页上的第一个人。”李忠激动地说。
表扬信中这样写道:“他把病人当亲人,做到了四个一样,就是干部群众一样接待,穷人富人一样诊治,闲时忙时一样尽心,有钱无钱一样看病。”
惠民生的大梦想
提起周松勃,妻子刘翠芳又爱又恨。“年轻时,因为老搭钱给人看病,我想不开,老想甩了他。从几分钱、几毛钱开始,后来一元、几元、几十元、几百元,再后来,诊所都没钱进药了,家里的钱也被他掏空了,你说我怎么和他过日子。”话到此处,刘翠芳的泪水夺眶而出,“只好去药店赊药,可人家也不肯老赔钱赊啊。最后,我们被逼得养了500多只康贝尔鸭子,养了好几年,才把欠账还上。”
如今,看着院子里排队的乡亲,回头又看看周松勃,刘翠芳淡淡地笑着说:“我现在理解他了,为了排队等我们的乡亲,再难我们也不能打退堂鼓,我更不能甩了老周。”
周松勃有三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子承父业,学习医术。“你为什么不学医?”记者问小女儿周倩。
“当医生太苦,当我爸爸这样的医生尤其苦。”周倩对记者直言不讳,“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对病人照顾得特别细心,特别好,对我和妈妈的关心却非常少。”
“我从7岁上小学就和姐姐们自己做饭,父亲从不回家照顾我们,我那时自己踩着板凳炒鸡蛋吃。”周倩的话语有些哽咽了。
2012年,周松勃夫妇做了一件让女儿们特别反对的事情——捐献遗体。为这件事,三个女儿反对了好长时间,一个女儿甚至说:“你一个村医,用得着那么先进吗?”
夫妇俩开了许多次家庭会议,努力做通三个女儿的思想工作。2012年国庆节期间,周松勃带上老伴一起去保定红十字会签订了无偿捐献遗体和器官协议。最终,三个孩子在父母遗体捐赠意向书上签了字。
周松勃对记者说:“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辈子亏欠她们太多了,只能下辈子还了。”
“你当村医不顾家,为了啥?”记者问周松勃。
“乡亲们也都不容易,我得让他们健康。”一个乡村医生的话语是如此朴实。
周松勃有个大梦想。他告诉许多人:“国家现在提倡中国梦,我这辈子也有个最大的梦想,就是要把卫生所建成大医院。”
周松勃有许多独特和大胆的想法,第一个要数他想创造一项关于病例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从1987年开始,周松勃每诊治一位患者,都要做较为详细的记录,包括患者所在的村、性别、年龄、初步诊断、症状与体征、处方及处置等,每2000人次装订一册。27年从不间断,现在他已精心记录和整理了219本,共40多万份这样的患者病历。
问他为什么保存病例,周松勃自豪地说:“这个不是像别人说的我想获吉尼斯纪录,我是真要像大医院一样为村里乡亲们建立健康档案,看起病来有规范、有参考。”
周松勃兴奋地展示着他从病例中琢磨出的一些研究成果:“2014年上半年我统计发现,我们刁窝乡,糖尿病患病率12.6%;冠心病患病率大约19%,每5人中约有1人患病;脑卒中60岁以上患病率7.8%。”
周松勃第二个大胆的做法是在村卫生所里建污水处理装置和医用垃圾房。
周松勃说:“一些小地方的医疗机构对医疗废水废物的处理不够重视,有些诊所把医疗垃圾和生活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田间地头,有的偏远农村甚至成了医疗垃圾场。”
经过2003年全民抗击“非典”的洗礼,周松勃就开始琢磨在卫生所里处理医疗垃圾的问题。他当年在诊所病房门口建了一个假山和喷泉池,地面下则挖了三个沼气池,并用水泥浇筑了一个存储医疗废水的储水罐,这个罐子可存储废水近50立方米。
周松勃定时对废水进行检测,杀菌灭毒,每三个月把医疗废水送污水处理厂进行专业处理。在卫生所病房的对面,他还建了一个医用专业垃圾房。别看面积不大,垃圾房却能做到防鼠、防蚊蝇、防蟑螂、防渗漏。
“面对医疗垃圾,农民往往是第一受害人,”周松勃谈起这个话题语气坚定,“我不想让我们村子里有‘生态炸弹’。”
凭借良好的医德医风,周松勃赢得了良好的口碑。2010年,他获得卫生部“全国优秀乡村医生”称号。2012年,他再次被卫生部等单位评为“最美乡村医生特别关注奖”。2014年被评为河北省劳动模范。
令周松勃更难忘的是,2013年1月5日,51岁的他,有幸走进中南海受到李克强总理、卫生部陈竺部长的亲切接见。
周松勃回忆,当时总理握着我的手微笑说:“老周很好,干得不错,你是乡亲们身边的‘120’。”(本报记者 赵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