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泡澡水的日本人

    还清楚地记得多年前到一位日本朋友家做客的情形。她备好洗澡水，热情地邀请我“第一个入浴”。我进了浴室，看到热气腾腾的浴缸旁边还有淋浴设备，有些迷惑，就对她说：“我不用浴缸，冲一下就可以了。”她则告诉我：“不，要先淋浴，再泡澡。”于是，我遵照她的“嘱咐”完成了淋浴、泡澡程序，然后一边放掉浴缸的水一边清洗浴缸。女主人看到此番情形后大惊失色，赶紧关上浴室的门，一边往浴缸里重新添加热水，一边念叨着：“赶紧的，不能让他们知道。”

    经过她的解释，我这才明白，我第一个洗就把洗澡水放掉，这种浪费行为在日本人看来实在令人不齿。日本人通常是先用淋浴清洁身体，然后泡澡，不洗净身体就直接进入浴缸是不文明的行为。在日本人家中，一般是全家共用一缸水泡澡。烧一浴缸的热水，先是男主人泡浴，再是儿女，最后是女主人。如果有客人来，则先让客人洗。最后一位入浴的家庭成员负责清洗浴缸。有些日本人甚至会将同一缸水于次日加热后继续使用。不熟悉日本人沐浴习惯的外国人可能会以为这种全家共浴一缸水的习惯不够清洁，难以接受。可在我看来，这种习惯除了能体现日本人爱干净的特点之外，还细腻地传达了他们节约、环保的公共理念。

    日本人形容浪费时有句话叫做“花钱如洗澡水一样”。为了在洗澡上贯彻他们的节约理念，日本人的浴缸采用的是高科技的保温材料，比我们通常用的浴缸在保温性能上高出数倍。他们加热洗澡水的热泵吸收的是空气和大地的热量，既省水又节电。全家人轮流泡澡之后，洗澡水还会被用来洗衣服。而不少洗衣机生产企业也充分考虑到这一点，将洗衣机直接连接到浴缸上，说明书上会特意标明“用洗澡水洗涤”的注意事项。当然，泡澡水还可以用来浇花、冲厕，所以市场上卖的专门抽取泡澡水的水泵也很受家庭主妇欢迎。

    日本人并不把节约看成是多么令人难堪的事儿，相反，他们在生活中往往很自然地厉行节俭。书店里那些节约秘笈之类的书一直都很畅销，政府部门也大力宣传。精明的日本人经过计算发现，全家共用一缸水泡澡，一年之内大概能削减69公斤的二氧化碳，节省7100日元；而把泡澡水用于洗衣服、浇花、冲厕，一年之内大概能削减7公斤的二氧化碳，节省4200日元。所以家庭主妇拼命地开动脑筋，想把自家所消耗的二氧化碳量降低到平均值以下。那些主妇中精通吝啬之道的达人经常应邀参加电视节目。日本神户一个名叫小叶田的女士因三十年不换洗澡水而闻名，被媒体赞为“省钱专家”。她在洗澡水里放了一种叫“真菰”（マコモMakomo）的东西，说是可以分解水中的细菌。这三十年时间里还经历过1995年的神户大地震，地震当时把浴缸的水震出了一半，新房盖好之后，小叶田女士竟然还把剩下的一半水特地运到新家，再添一半水继续使用。小叶田女士还总结了一套洗澡心得，将其贴在浴室，家人必须阅读之后才能入浴。其中一条特别引人注意：皮肤的褶皱处也要一条一条拉开，仔细地洗干净。这可真是“小器”到家了，以至于电视编导将她封为“日本第一小器女人”。当该节目的调查员下定决心想入浴的时候，却被小叶田女士断然拒绝了，理由是：外人入浴可能会带入别种细菌污染洗澡水。

    小叶田女士认为，是日本处于经济衰退期的现状成就了自己的名声。她对本国经济成长的停滞抱有严重的危机感，日常生活中尽量不更新任何还能够使用的器具，用米糠、咖啡渣或淘米水洗涤碗筷，穿二手衣，使用二手货，在家中招待朋友，不使用空调，等等，而日本的家庭主妇纷纷效仿这种节俭方式。不过，对于那些期待通过刺激消费带动经济增长的经济学家和商家来说，却是一场噩梦了。

    （作者单位：北京市社会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