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中的历史

    拍摄一张勾起人们欲望的照片与拍摄一张唤起人们良知的影像，摄影师思考的角度与所需的条件，几乎是全然对立的！前者需要的是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的颠覆力与想象力；后者则必须回归历史，借由具体的历史事件与其特殊的时空背景来激起人们的感同身受，并进一步促使观者思考与抉择立场。

    就像由麦克阿瑟将军私人摄影师贾塔诺·法雷斯（Gaetano Faillace）于1945年9月27日在东京美国大使馆内拍摄的这张历史照片——麦克阿瑟与裕仁天皇合照，就在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复制之下，不断地改变其原有样貌……

    那天的会晤，贾塔诺·法雷斯至少拍摄了两张，一张被日本官方与美国军方选出来作为历史档案，我们可称之为“官方版本的历史”；而另一幅照片，却被美国最具代表性的影像报道周刊《LIFE》杂志选出来作为封面。仔细端详两者，不难发现其中的差异：第一张中的两人若有所思，麦克阿瑟将军的体态一派轻松，心思却别有旁骛，而裕仁天皇则以微微抬起的下巴，并拢的双腿，拉撑起皇室地位与战败后的日本国格；而第二张的拍摄应是在两人以为这历史性的会晤已经暂告一段落，摄影师却于两人卸下心房时来个回马枪，按下快门！这张照片中，两人神态放松，裕仁天皇露出难得的微笑，一只脚趋向前侧，而麦克阿瑟将军则是两眼直视照相机，表情更为平易近人。

    有趣的是，后人虽然模拟这张符合官方要求、民众心理的历史画面，却纷纷加入自己的历史观点与诠释。在这张日本扮装摄影师森村泰昌的作品中，乍看十分神似的历史画面里，却出现了场景错置以及人物心理更为复杂的表现。原来的美国大使馆换成了日本茶栈，原本神色自若的裕仁天皇，此处成了处于濒临精神崩溃边缘的人；而他身旁麦克阿瑟将军骄矜的神色，不言自明。

    有趣的是，这幕历史画面在电影《日落真相》中被导演彼德·韦伯赋予了现代面貌。在电影剧照中，画面中的两人都像孩子般不知所措。或许，历史的真相永远不在影像记录中，而在我们的心里。

    （《彭怡平艺术笔记》，2014年6月，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