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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09月01日 星期一

    沃吕维的文艺范儿“片儿警”

    本报记者 刘军 《 光明日报 》( 2014年09月01日   12 版)
    “片儿警”德—特尔旺涅 刘军摄

        “诞生伊始,生命处于持续之变化中;男女合二为一,就为一起变化。”

        “我们,越来越对己宽容,越来越对他人不宽容。”

        “疯子追求光耀自己,智者照亮和指引别人。”

        “如果不自我完善,何以替旁人操心。”

        “有1001种方式可以使自己变得兴趣盎然,但人们经常不选择最好的。”

        看到这儿,您可能以为这是哪位哲人、思想家或诗人的“至理名言”。错了,这些“闪光的思想火花”均选自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沃吕维区一位街区警官(“片儿警”)的“小黄书”,取名《个人心得录》。

        初抵布鲁塞尔,首先要到区政府办理居留证,因此,我早早就将申请材料报到区政府。几天以后,同事带来一封警察局的信。信是这样写的:先生,我数次登门造访,您却没在填写的地址居住。请打××××电话说明情况。签名:沃吕维街区警雷季纳尔·德—特尔旺涅。经打听才得知,区政府要等街区警察巡访地址,确定申请人已搬进居所后才开始办理居留证。

        我正式搬进居所的当天下午,“片儿警”德—特尔旺涅“如约而至”。我请他到客厅坐坐,喝杯茶,他却因“公务在身”,坚持站在门厅说话。仔细打量德—特尔旺涅警官,只见他身穿深蓝色警服,身材清癯且不高,右侧腰间别着手枪,另一侧斜背着一个厚厚的黑皮包。别看警官“武装到牙齿”,但说起话却满面春风,不像执法的警官,倒更像一位邻家老人。

        “我今年快退休了,不喜欢长途飞行,哪儿也不愿意去,但我愿意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我要让到本区生活的人们感到舒适,快乐。”德—特尔旺涅警官几句热情的开场白打破了我初次接受外国“片儿警”巡访的紧张情绪。我刚要表示感谢,发现已经太迟了。我们的“片儿警”说话的速度像开枪。

        “在中国,四叶苜蓿草是代表幸福美满吗?”这是德—特尔旺涅警官问的第一个问题。

        就在我琢磨四叶苜蓿草在中国是否代表幸福美满的当口,德—特尔旺涅警官已将一个自制的白色贺卡递到我面前。接过一看,卡的正面是他手书的几十种文字的问候语,其中还有中文的“祝您一天快乐!”尽管“祝”和“快”两个字写得支离破碎,几乎成了四个字,但写得中规中矩,一股暖流顿时涌上我心头。翻开贺卡,左侧粘贴着一片已经晒干的四叶苜蓿草,右侧是“片儿警”亲笔为我写的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并希望四叶苜蓿草给我和我的全家带来幸福快乐等等。

        我正沉浸在阅读的快乐之中,耳边响起了德—特尔旺涅警官略带得意的声音:“瞧,叶子可是真的,是我亲手从沃吕维公园采来的。如果您以后在公园散步看到一个人在采四叶苜蓿草,那就是我。”他告诉我,苜蓿草一般是三片叶子,四片叶子非常难觅,因此才“难能可贵”。他说,从警几十年来,仅在沃吕维区就已经送出了几万张贴着四叶苜蓿草的贺卡。说完,他从厚厚的皮包里取出一张黄色的卡片,上面印有比利时官方语言——法文和弗拉芒文的报警电话。他说,作为“片儿警”,即使遇到不遵纪守法的人,他也不喜欢采取极端手段,而是喜欢感化人。“比如,遇到开车打手机的司机,我会将车拦下。司机以为要挨罚,但我递上的不是罚单,而是一张贴着四叶苜蓿草的卡片,上面写着:请您遵守交通规则,与其缴罚单,为什么不省点钱请夫人吃家好馆子?”

        “这样做的效果比罚款好,对吧。我最喜欢的电脑键是‘取消’。”说完,德—特尔旺涅警官变魔术般地掏出了一张粉红色卡片递给我,上面印着电脑删除键“DELETE”字样的照片。他笑着说,“让一切不愉快和不好的事情都‘DELETE’,生活就会更加美好。”

        “您真是哲学家。”我终于抓住机会夸奖他,并再次邀请他到客厅坐坐,喝杯茶,但被礼貌地拒绝了。我们在门厅继续保持着站立姿势。

        “您说得非常对,我喜欢哲学。中国的孔子就是哲学家。但我还喜欢作诗。”没等我插话,德—特尔旺涅警官第四次从皮包里往外掏东西,这次掏出的是一张印着蓝天白云的卡片,上面有四行诗:假如我寄语白云,我会忘记太阳;假如我期待太阳,我会忘记白云。

        “这是我写的诗,我们以后有时间可以交流哲学和诗歌问题。我今天来您家不是谈哲学和文学的,我在执行公务,我会将您乔迁到本区的信息报告给区政府,他们会马上为您和家人办理居留证,祝您和家人在我们的街区生活愉快!”说完,德—特尔旺涅警官转身出门,骑上他的轻便警用摩托车绝尘而去。

        此后的一两周内,我两次收到“片儿警”放在信箱里的大信封,里面有《个人心得录》复印件,还有一本第十卷的“小黄书”。当然,每次都有附一张“片儿警”自制的卡片和美好的祝福话。我托人找来《中国佛教》和《中国道教》两本书送给酷爱哲学和文学的德—特尔旺涅警官。他非常高兴,说阅读这些书将拓宽自己的视野,可以更多地了解东方和中国。

        为了近距离了解我们的“哲学家兼诗人‘片儿警’”,不久前,经过允许,我随到一个自由市场“巡更”,了解到我们的“片儿警”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自费买来多种家庭用锁,利用各种机会和场合搞展示活动,教居民如何家庭防窃。他待人宽厚和热情是出了名的,在大街上总有人和他打招呼,而且是直呼其名,遇到买菜的老妇人,他会提醒她把包的拉链拉好,遇到外地来的问路人,会送上一张贴着四叶苜蓿草的卡片表示欢迎。从某种意义上讲,沃吕维的“片儿警”德—特尔旺涅已成为“布鲁塞尔好警察的符号”。

        俗话说,一滴水见太阳。我到布鲁塞尔时间不长,认识的比利时人也不多,德—特尔旺涅警官是我接触的少许比利时人之一。我期待着有一天,等“片儿警”不太忙了,邀请他来家坐坐,喝杯茶,我会和他聊儒释道,聊李白、杜甫、白居易,还有顾城、北岛、舒婷、西川……有像德—特尔旺涅这样颇具文艺范儿“片儿警”的保护,我不仅觉得安全、舒适,而且会在这里生活得很愉快。

        (本报驻布鲁塞尔记者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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