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多年前,洪武十四年,明太祖朱元璋命三十万精兵远征云南,并沿滇黔驿道两侧要冲处驻军屯田,拉开了西南屯堡文化建设的序幕。600余年后,在中原地区明代习俗几乎无迹可寻的当下,在黔中腹地的古村落里,仍有一群人沿袭着从先祖那里继承下来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历经岁月,繁衍不息。
600余年的古水利工程,仍在润泽今天的大地
从安顺市区驱车,西行22公里后便抵达大西桥镇鲍家屯村。这是一个有着630余年历史的古村落,比贵州设“府”的时间更早。
在村口的村史陈列室,从1930年鲍氏子孙修缮的《鲍氏家乘》中,记者看到了这样的记载:“鲍氏原籍南京直隶省徽州府歙县新安卫棠樾村,于大明洪武二年调戍贵州。”鲍家屯村的老支书鲍中权介绍说:“来这里开荒的将士,把江淮地区先进的农耕文明带了过来,修建于1381年的鲍屯村古水利工程就是一例。”
沿着村口的邢江河上溯,很快就可以见到工程的主体——起截流作用的“御马坝”。坝全长110米,由一道顺坝和一道横坝组成,两道坝呈“L”形,形成蓄水的水仓。横坝将邢江河一分为二,旧河道走水,新河道引水灌溉农田。工程一共有11道坝,总长730米,渠首、干渠、支渠加起来总长超过3.2公里。系统尾部的“回龙坝”形成的水仓,可以调节整个农田水利系统的水量。
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首席专家鲍世行第一次见到工程时,激动地称呼它为“黔中都江堰”,据测量,即使在枯水期,水仓的出水量也能达到1.25立方米/秒,能满足鲍屯及周边四五个村2600余亩农田的灌溉需求。
“这一古水利工程属引蓄结合的塘坝式水利设施,遵循了都江堰‘深淘滩,浅做堰’的治水原则,体系完整,设计科学。而且它充分利用地势进行自流灌溉,在没有机械能的古代,先民的智慧充分展现。它是中原农耕文明和当地具体地理条件的结合。难得的是,历经600多年的岁月还在发挥作用。”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防洪抗旱减灾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所长吕娟这样评价道。
村前的古柏下,流水潺潺。600余年的古水利工程,仍在润泽今天的大地。
600余年的石砌堡垒,仍在守候今天的乡愁
鲍氏先祖随军征南后,遵“养兵而不病于农者,莫如屯田”的原则,选择了一处“地极壮丽,脉甚丰饶”的筲箕湾,定居下来。
村落坐北朝南,正南北走向,由屯门、汪公殿、古寨门组成了一条中轴线——这是中原地区城市布局的理念,是儒家“中正”思想的体现。进入寨门后,只见屯内古民居皆由当地白色的石材砌成,石墙石瓦,古朴敦实——它们历经六百年间的烽火与岁月的烟尘。
走进民居的内院,可发现它们多是合院式,采用正房、东西厢房、照壁——“三房一照壁”的布局。木门、木窗上刻着的“儒家四君子”: 梅、兰、竹、菊,显露着徽派建筑的遗韵。
从村落布局,到建筑细节,鲍屯无一不体现着作为移民文化的屯堡文化与中原母体文化——儒家文化的承袭关系。
作为军队驻地的军屯,鲍家屯村落最为玄妙的是它的军事防御功能。村内街道极为狭窄,数百座石头房屋组成八条弯弯曲曲的巷道。而纵横交错巷道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每道阵地都有防卫设施,其中四条街巷可以通往村外,四条街巷是“死胡同”。房子的墙体上有不少孔,既可从屋内观察巷道,又可作射击时的枪眼。
然而,古村落也并非不存在危机。
大西桥镇发改委办公室主任汪波介绍,随着城镇化进程加快,越来越多的屯堡人外出打工,赚了钱之后迫切希望改善家乡的居住环境,“拿着外面洋房的图纸回来,要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古建筑拆掉。我们原先五米高的寨墙已经快被拆没了。这样的需求很迫切,又不能强力制止。我们正在想办法,通过措施把老房子保护起来”。
600余年的文化传统,仍在滋养今天的自信
洪武年间的屯兵举措,造就了云贵两省大大小小的“屯”和“堡”。其中,军队居住地称为“屯”,移民居住地称为“堡”。在安顺地区,约有184个屯,72个堡。
屯堡人“尚武”,这种精神通过“鲍家拳”流传了下来。
在“鲍家拳”第20代传人鲍祥家的院里,他给记者展示了一段徒手拳。他的儿子、“鲍家拳”第21代传人鲍志清则展示了一段棍术。“同学们知道我会鲍家拳,都很惊奇,有时候我会教他们一两段。”鲍志清说。
在鲍祥家,还完好地保存着当地的一出“军傩”剧本——《薛刚反唐》。
每年的正月,鲍祥和他的同乡都要跳上十几天。鲍家屯所有的百姓都会来观看。这也是屯堡人向中原文化致敬的方式——在远离故土的文化环境中,“傩戏”成为游子表达思念、标示自己文化身份的重要活动。
在不远处的“屯堡文化博物馆”里,当地群众为记者唱了一出完整的“三英战吕布”。
苍凉的唱腔像是从600年前的时空里穿梭而来,萦绕在民俗文化专家冯骥才为博物馆题写的四个大字——“大明遗风”旁,久久不散。(本报记者 韩 寒 齐柳明 吕 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