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14年08月22日 星期五

    荐 读

    死去的小女孩

    [西班牙] 胡安·拉蒙·希梅内斯 著 陈苍多 译 《 光明日报 》( 2014年08月22日   15 版)

        胡安·拉蒙·希梅内斯(1881—1958)是20世纪西班牙最著名的诗人和作家之一,195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代表作有《悲哀的咏叹调》《天空与石头》等。

     

        这是其作品《生与死的故事》第一次与中国大陆读者见面。

     

        他在这本书里以文字创造出印象派风景,以光和影的巧妙差异捕捉人生各种细微的情境,几乎到达了化境。

     

        不仅如此,小故事也透露不寻常的哲理,例如,一个人生前执意把一切安排得条理井然,死后挖墓穴的人却把他的棺木永远摆歪。又如,“你整个一生有一个秘密的愿望,就是去发现一个人,把她生命的绝对真理告诉你;你能够了解她的生活,就像你了解你自己的生活。”

     

     

        当他们把死去的你送到墓园时,映照在墓园上方的一丝阳光是多么凄清啊。一朵玫瑰亮在那丝阳光中,鸟儿追逐着它的温暖,而当太阳爬上刺槐树的树枝时,鸟儿也跟着上爬。阳光终于变得就像一种抒情旋律的金色圆屋顶。此时,你的棺木正在潮湿的阴影中转变成蓝色;你的小径,现在已没有你的归来——而我的归来,那么悲凄!——感觉起来冷冷清清。在你白色的棺木后面跑着的孩童们——悲凄午后的曙光——正在你的新家的门口惊奇地看着你。挖墓工人的儿子在吃着面包与奶油。表情漠然。

     

     

        我走进黑暗的房间,要把白色箱子的小钥匙交给她母亲,此时,外面的太阳仍然用金光装饰着围栏的梨树,麻雀仍然在屋檐下歌唱,而午后的天空徒然同时涌下梦境的玫瑰与金黄,呈现一片抒情、异端和音乐般的清净!

     

     

        小女孩有一只金丝雀,看起来像是一枚金币——光鲜、欢悦、活泼地跳跃着。金丝雀的鸟笼在花园的窗旁,衬托着绿色的背景,衬托着花儿加上阳光,加上广阔的蓝天——村庄的大片天空,田野栖息在最终的顶端。金丝雀了解小女孩,就好像她跟它诞生在同样的巢中;它会在她手上跳跃,嘴喙伸展出来,翅膀收了起来;它会以自己最悦耳的乐声跟她谈话;它会发出笑声。小女孩会把鸟笼提到一张桌子旁边,站在一张椅子上,为小鸟儿制造出丰盛的嬉戏与爱意气息。

     

        在小女孩生病的那个下午,小鸟把细小的白金色头部埋在翅膀下。它不再吃东西,不再喝水,不再在水晶瓮中洗澡,也不再把自己金银色的身体蜷曲在鸟笼的细线上。这种情况!是的,我知道!没什么……一种巧合。真荒谬……是的,我知道,但是……

     

        小女孩死了——那样可悲,我们全都哭了,而她的母亲说:“多么可悲,你离开了我们,我的女儿!”——那两只现在已经变瞎的大眼睛,转向她所喜爱的人声、熟悉的脚步、每种声音、每声叹息。我们把小女孩安顿在白色的箱子里,放置在那么多的花朵之中,然后我离开去跟悲伤的小鸟一起哭着;房子之中的这颗鸟儿灵魂最像我的灵魂。它身体僵硬,一只翅膀停在空中,躺在笼子的底端;我忽然觉得笼子是空空的——虽然里面有死去的小鸟。

     

        什么黄金般的机运带动你们两者呢?你们两者——女孩和小鸟——是在哪一片天堂般的午后金光上面一起进行忧郁的飞行呢?是什么明亮、梦幻似的夕阳把你们两者聚集在那水晶般的深处呢?是在什么夏日的午后呢?——全都在美妙、金黄和欢悦的阳光中呈现金黄色和粉红色的景象。

     

        我很清楚,天堂有银色的河流和金色的森林;孩子的天堂一定有狗、蝴蝶,以及鸟儿。所以,你们会栖息在哪一丛玫瑰树——开放着象征永恒和谐的玫瑰——上面呢?你们会栖息在哪一处田野——点缀着翡翠和露滴——上面呢?你们将置身于金色羽毛和粉红色肉体所形成的明亮裸露中,你,小女孩,欢笑着,而你,小鸟,在一种永恒、清新又无止境的田园风景中飞舞、歌唱着。

     

     

        在女孩的卧室中,今夜有一个空空洞洞的地方;我说空洞——尽管她母亲正坐在卧室之中,没有人能够让她离开。但是一张小床不见了。

     

        两个姊妹全穿着白衣服,皮肤在生命的朝气中泛露粉红,壁炉的热气烘托出她们的金黄与温暖。当她们准备上床时,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忧伤的神色,猜测地问我:

     

        “那小女孩,她今夜睡在哪里?”

     

        “睡在孩童的天堂里。”我一面回答,一面咬着嘴唇,以免哭出来。

     

        上帝啊,今夜天堂会多么寒冷啊!

     

     

        小女孩在下午去世。第二天,房子已经不见葬礼和天使的装饰。其他的姊妹置身于游戏室的破洋娃娃、锯具、球、吊挂的衣服之中,在谈着话。那一天,她们没有上学。她们时常会走来走去,显得很兴奋,忘记了一切。她们也时常会坐下来,显得很严肃,不确知为何自己在哭着……我在前一天下午曾带着她们到受苦的女孩的摇篮旁,去跟她永远地道别……忽然之间:

     

        萝蕾:“我有玛利亚·培芭的一件纪念物,你们都没有。看看吧。这个十字架,是她给我的,我永远不会取下来……”

     

        维克多莉亚:“但是我也有一件纪念物,是别人所没有的。她在我手臂上咬了一口,让我流很多血……”

     

        萝蕾(眼睛鼓得像拳头):“但愿她在我身上咬得比那个更大口……”

     

     

        她的姊妹们已经到达,围成洁白、清新而愉悦的一圈。她们的笑声、游戏,以及银铃般的讲话声音,充满了房子和花园。但是……这些声音的深处却时常听起来像她的声音,比较年轻,比较像女孩,比较不定型,比较轻灵,比较天真,比较纯洁。她的声调出现在她的姊妹的声调之中;她的声调如今在坟墓中腐化,赋予了她生命。她就像一个水晶和阴影女孩,跟其他女孩一起游玩。

     

        我没有出来见她们。我说服自己相信,死去的女孩就在这儿,跟她的姊妹在一起,跑着,唱着,笑着;她——完全孤独一人!——充满了房子、花园,充满了所有的生命。

     

        夕阳西下……落在门廊上,门廊染上夕阳的淡红,女孩子们迷乱地颠簸着,颠簸于阴影和里面的黄色亮光之间;她们穿着白色衣服,声音似水一般。一种深沉的悲愁,凝重而多湿气,像通到新墓园的路径,在我心中升起,然后在路旁我们的树木中消失,在秋夜的寒意中,在正要转变成淡紫色的淡红云层下……午后的阳光几乎一片纯白,现在正要离弃我的房间,你让我想起她的痛苦……太阳正在挥手,表示永恒的再见;阴影最后胜利了……母亲在啜泣:“多么可悲,你离开了我们,我的女儿!”

     

        就像你,几乎一片纯白的太阳一样,她一直在褪色……我不敢吻她,唯恐破坏她所仍然拥有的生命……

     

        死去的女孩头中一片寒冷!没有太阳的墙中一片寒冷!就像你,没有太阳的墙一样,她剃过和没有生命的头是寒冷的……较早时,天下了雪,我不曾感到那样冷。

     

        就像你,没有太阳的墙一样,她一直在褪色。忽然,当她死去时,多么寒冷啊!

     

        她小小的头躺在那儿,呈淡紫色,弯曲着,像一朵枯萎的大玫瑰。

     

     

        上帝啊,有两件事让我经常怀疑你,一是黑的,另一是白的:怪异的动物诞生,孩童死去。

     

        孩童死去!人以他的思想能够忍受痛苦,但是,一个生病的孩童只有痛苦,全是痛苦,一种没有止境的白色创伤。

     

        (摘自胡安·拉蒙·希梅内斯:《生与死的故事》,漓江出版社2013年9月出版)

     

    光明日报
    中华读书报
    文摘报
    出版社
    考试
    博览群书
    书摘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