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初期,徐迟写陈景润,一篇《哥德巴赫猜想》,开启新时期报告文学写知识分子的先河。刘先琴写程相文,虽与三十多年前徐迟写陈景润历史背景发生了变化,两位知识分子对象的专业领域也各不相同,但从精神气质上,又是一致的。事实上,从陈景润到程相文之间的文学书写也是坚实和丰厚的,导弹、航天、地质、水稻等各领域知识分子的文学表现,几乎涵盖了天上地下,无论是辽阔的宇宙还是微小的种子,伴随着它们的文学书写与知识探索一样也是无穷的,这可能是新时期以来文学的特点之一。无疑,刘先琴作为一位敏感的报告文学作家,续接起了这一文脉。
写知识分子是有难度的。程相文,虽是一个整天与泥土实验田打交道的农业科学家,但要写好他和他的“浚单20”,其难度不亚于徐迟写陈景润的“1加1等于几”的演算。较之可称为数学界天才的陈景润,程相文是一个普通人,是工作在第一线的育种专家,但他同时也是中国县级科研单位首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的人。他们两人虽时空相隔,也各有专长,但在专心科学、贡献国家的精神上是一致的。文学写人的成长成就并不难,难的是写出支撑一个人成长成就的最持久最深层的力量,写出人的境界,写出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这一个”的灵魂的温度。
以这样的角度看,《玉米人》一书虽以玉米种子培育为起点,但其立意仍是写人,写人物的内心,写人内心的幽微变化,写人的信仰、信念、信心,也写人的不安、惶惑与困顿。该书既呈现了程相文在人民大会堂接受国家领导人表彰的光彩的一面,也不避讳他为育种实验初到海南时在29度高温下穿着棉袄、磨破棉鞋的困窘的一面;既展示农民式专家在提高生产力的创造中专业权威的一面,也不掩盖身为农业科学家的程相文为人处世上书生的可爱笨拙的一面,比如他连挑三天粪泼浇玉米地而用力过猛掉入粪池被黎族姑娘救上来的细节;更为可贵的是,既展现了他个人的事迹心迹,也呈现了他的研究团队、他的家人的付出和奉献,作品写到他父母亲以及结发妻三人的接连去世,而程相文都在工作中,不能尽孝尽责,当看到远在天涯的他听到亲人去世的消息而嚎叫大哭时,我的心也止不住怆痛。而能够医治程相文内心怆痛的是他的玉米,看着“就像初生婴儿的小手”的玉米幼苗,与它们朝夕相处的他,心中“翻涌出创造的喜悦和生命的感动”。
“玉米人”像一个童话,也的确是一个童话,之于秉承拜金主义、一己利益的人来说,程相文这样的人就是一个童话人,他活在他的价值观里,并且坚定不移。但是这样的童话,又的确切实地扎根于中国的泥土里。这个“玉米人”着实是中国改革时期的产物,围绕着他所演绎的也是不折不扣的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