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弗洛伊德的名字是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有幸在“文革”后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的学子们,几乎一夜间迷上了一个西方画家的名字——弗洛伊德。他的画在刚刚冲破禁锢的当时,还是惊世骇俗的。他笔下的男男女女,透明的皮肤简直可以看见毛细血管,红色的紫的绿的色彩,麻利大胆地铺陈在他们瘦弱的或肥硕的身体上。
还有人这样画画,合适吗,好看吗,合乎体统吗,同行们议论着。我只觉得新鲜,强烈,但并不大喜欢。
有一个理由让我关注他,只是因为早知道了画家的爷爷老弗洛伊德,那位一生致力于阐述《梦的解析》理论的犹太人,二战中为逃避纳粹迫害移居美国的伟大的性科学大家。从他开始,人类才比较明白自己还有潜意识存在,而这个存在恐怕反而是最真实本质的。
一晃三十年过去,弗洛伊德家族的传说热度似乎过时淡去。所以当2012年4月我重踏上英伦土地,听说伦敦刚开幕一个大画展,就是弗洛伊德的回顾展,还有点惊讶呢。
那天,4月13日,我刚从牛津回来第二天,便自身搭乘地铁前往希斯罗广场。老远看到画展的巨幅海报悬挂在国家画廊右侧建筑墙面上,醒目的色块,足以显赫。门票相当贵,安检严格,观众熙熙攘攘,堂皇敞亮的展厅,穿淡蓝色制服的女保安一厅一位,她们守着弗洛伊德的画作,如同守卫稀世珍宝。其实不过是些裸体油画,真人大小的男裸女裸,还得带着敬畏,不免有点滑稽。
我来回踱步观展,在肤色各异的观众中间穿行,在一幅幅千姿百态的画作前流连忘返。不安分的我边观摩边画速写,随时随地记录下这些不同国度慕名而来的粉丝们。我也不能不画一画那些守护展品的女保安,她们笔直坐在展厅一角,表情虔诚又认真,尽管展品有巨乳,生殖器,肉色四溅,但这是艺术啊,她们一点也不亚于对出土文物的尊重。而我更像一个美院女生,注重研究大师的技法,大师如何将人体描绘得这般立体感,活灵活现。无论美或丑都是我们人类的同胞,况且美丑都是我们人类自己设定的。我想这些模特和画家之间一定有许多逸事趣事,也许是情史,刻骨铭心的,但这都不重要,要紧的是画家能将人,这一物种,剖析得如此淋漓尽致,我们,作为他的同胞,我作为他的同行,只能甘拜下风了!
最后一幅是画家自己的自画像,一幅二三百公分的巨大油画,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一丝不挂站立在他的同样巨大的画室里,并且是正面对着观众。画家为艺术献身之心已昭然若揭。
走出展厅,投入广场,当地居民和外来游客同处在这一世界著名地块,显得格外热闹。我饿了,进了几家快餐店,我的需求当然是寻找便宜点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最后找到一种荤素搭配的三明治,花去五英镑。几天来我总在好奇,英国人是怎样将这一美食做得地道又经久不衰。
特意选择靠窗的餐桌坐下,透过窗可以一揽广场上的雕塑、红色电话亭、露天用餐的游客,老的,小的,均都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下。上午刚刚膜拜的画廊虽然被树荫遮住不少视线,我仍能清楚地看到弗洛伊德的符号遥遥领先。
我用餐后画下了这一场面,笔触唰唰,色彩飞扬,在大鼻子英国食客赞许的注目下,我自豪地挥洒一个中国女画家的心声,也是一种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