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车站,迎面便是斑驳的城墙盈满眼帘,来不及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身心便顿然消释在了汉唐。
遥襟甫畅,逸兴湍飞。多少世纪,多少风霜的矗立,在中原的腹地,阵阵西风自远古吹来,苍凉盈面。行走在街道,双眼恨不得将所有的景象,所有的历史一一揽入,已数不清到底有几个千年,几家王朝,几多天命轮转,几多悲欣交集。思绪随脚步缓缓而行,饕餮着春色初萌中21世纪的盛唐。
可以想见,一千年前,那个让中国永远骄傲的时代,在这里,究竟是一番何等的景象,大明宫大雁塔,曲江池,梨园管弦,花萼相辉是不必说的了。想当初,这里是李太白的青琐邀月,是金榜举子的走马观花,长安的街道,有来自波斯与西亚的胡姬酒肆,有日本的遣唐使,有天竺的僧人,世界各地的宗教教徒在同一座城市和平相处,甚而在西方早已衰亡的拜火教也在长安觅得了栖息之所。
站在西安城口,东西环顾,东洋的日本彼时弯下谦恭的腰际,向长安派出一批一批的遣唐使,而长安也全部接受,任由他们将长安复制成奈良。西望阳关,烽燧连天,黄沙漠漠挡不住袭来的驼铃清脆,却摇撼着时代的神经。长安街头必是行走着许多高鼻深目的异邦人,而这些人不仅可在长安自由活动,甚至可以通过科举考试出任官职,许多人最终成为大唐高官,在西安可以找到不少异国人的墓碑。如是种种,中国文化最璀璨的时间是在唐代,世界各国的华人聚居地名曰“唐人街”,唐装唐服,唐诗唐散文唐传奇,无不成了民族文化永远的印记。
时至今日,外语的重要程度与存废与否依然是争论的焦点,一些人认为民族文化之萎靡全因外来文化的引进,主张穿唐装,废外语,尊孔教,恢复繁体字,以此作为复兴民族文化的不二良策。不知唐人如果看到今人为了复兴民族文化而排外又当作何感想。
长安之伟大在于其包容与开放,海之广阔也在于其百川并纳,而固步自封、闭关锁国其实是民族衰落的前兆。中国自宋亡之后开始被世界赶超,正因为宋亡之后民族的气度愈加狭小,因而面对列强不复再有当初驰骋漠北,燕然勒功的英风豪气。今天的民族欲重新撼动世界,又怎可以重蹈明清的覆辙。
汉语与外语绝非两不并立,不禁想起一百多年前,救亡图存的呼声将古老的中国遍遍捶打。辛丑条约的重负尚压在肩头,列国的公堂、戊戌的朝堂被时代风浪卷挟奔腾,清末新政未及实施,辛亥革命便已掘开了旧政权的坟墓。与此同时,中国又一个大师林立的时代悄然来临,文学、思想、历史、哲学、科技诸多领域忽然绽放出绚烂的花朵,初醒的民族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减轻疾病缠身的苦痛。阿Q成了国民的镜子,清华、北大、燕大成了学术的中心,抗战后西南边陲的联大更是中国教育梦幻般的所在,那些在国学上造诣颇深的学者,那些修纂着中国哲学史文学史思想史宗教史,潜心研究着孔子老子庄子的大师们,细察之下,竟然精通着多国语言,英法美日德,甚至于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他们的学术成就依旧是当今的楷模,而他们的外语水平又令人瞠目结舌。细细想来,民族文化的最高成就究竟潜藏于怎样的时代、怎样的个体,民族文化之复兴又究竟依靠怎样的思想与观念,当我们站在当今的时代,去回眸细数那些民族文化的高峰,必可以发现它们无不依托于一个开放的时代,一个广阔的胸怀,一种博大的气度,也必可以发现,在历史崎岖的道路上,在民族蹒跚而坚定的步履中,如何开启一个民族文化的复兴。(江苏省徐州市第五中学 左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