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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水代表着生活的节奏与意义，哪里有水，哪里就有人烟。如今，水轻而易举地出入人们的生活，反而滋生了我们对水的漠视。事实上，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正遭受着水荒所带来的考验与挑战。在《大水荒》这本书里，作者用睿智的笔调解读水的经济学和政治学，探究水资源分配的新格局，讨论世界各地应对水资源短缺的方法，启发我们认识到水的生产力与被掩盖的经济价值。本期选摘《拉斯维加斯：以水为荣的城市》，看看这座建在沙漠中的“水城”如何尊重水、善待水，以期为我们带来更多关乎水资源利用的智慧。
作者查尔斯·费什曼为《快公司》杂志资深编辑，三度获得美国商业新闻领域最高奖项“杰洛德·罗布奖”。
缤纷奢华的水世界
如果你从拉斯维加斯闻名遐迩的长街最南端朝北走，你看见的第一处胜景便是曼德勒海湾酒店。曼德勒海湾酒店的正门侧面，是从高耸的巨石和峭壁上泻入热带咸水湖的一挂瀑布。酒店内的鲨鱼水族馆设有清晰的通道，你可以在几百条鲨鱼间徜徉。
从曼德勒海湾酒店向北徐行，走入另一个街区，一尊约有自由女神像一半大小的仿真像映入眼帘。“自由女神像”旁边停泊着“纽约市”的消防艇，五注喷出的水流画着美丽的弧线飞入“哈德孙河”，一天24小时不间断。
宏大气派的阿丽雅赌场酒店大门口设有两个喷泉，由蜚声世界的WET水景公司设计。酒店入口一侧的喷泉像一面长达281英尺的连绵起伏的水墙，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喷泉激流从24英尺高的水墙的顶部倾泻而下，水势沿着墙面上的块块方石变缓，激起的水花形态各异。时而水势湍急，时而水波微澜。游客会为顺墙飞落的水浪驻足惊叹，仿佛在观望惊涛拍岸。这个位于莫哈韦沙漠的小城，每年有72天气温高达100华氏度或更高，一年只有19天下雨，可是人一踏入有4000间豪华客房的阿丽雅赌场酒店，看到拔地而起的硕大弧形喷泉，就恍如走进了禅宗水景花园。
与中心大厦在同一个街区的还有百乐宫，这是一家五星级豪华酒店，不仅以豪华的客房、一流的服务和精湛的厨艺闻名于世，更以其喷泉名声远扬。百乐宫喷泉就像拉斯维加斯的一颗明珠，夜夜游人如织，它的周围是一面8.5英亩大小的人工湖，喷泉就在湖心。湖水约有2200万加仑，而喷泉由1214股喷注、射流和扇形喷流组成，都由计算机严格控制水舞表演，与音乐配合得天衣无缝。喷泉的弧形喷流足可覆盖3个橄榄球场，喷起的波浪般起伏的水帘能向上冲200英尺、300英尺甚至400英尺。无论何时，你都可以站在一座月平均降雨量不足1英寸的城市的人行道上，尽情观看喷向空中的17000加仑水量的水柱。喷泉与百乐宫内设的可容纳1800人的水上剧院相映成趣，剧院的舞台是蓄有200万加仑水的水池，夜夜上演来自太阳马戏团的水上歌剧——《水》。
这只是长街胜景的开头。你还可以在大名鼎鼎的海市蜃楼酒店观赏“大西洋瓶鼻海豚家族”，这里共有8头海豚，生活在2500万加仑的海水中；也可以乘凤尾船在威尼斯酒店正前方的威尼斯湖里荡漾，船夫是意大利装扮，还唱着船歌。
在这个沙漠城市，性感而魅惑的水，令人无法忘怀。
在一些人眼中，拉斯维加斯的魅力在于纸醉金迷。可是拉斯维加斯真正令人沉醉其间、欲罢不能的却是因为它的水。在全美，没有哪一个地方在区区不足方圆两英里之内，就如此密集地集结着以水为特色的景致，用水简直奢靡得无以复加。拉斯维加斯已掌控最为平和低调的水，能赋予平常的水独具特色的奢华，它展示水，释放水，嬉戏水，还炫耀水。长街充分彰显了人们对水的想象、对水的主宰，以及对水绝对的信心。
一本触目惊心的用水账本
拉斯维加斯雨水稀少，是全美最干旱的城市。在美国拥有至少10万人口的280座城市中，拉斯维加斯的降雨量排倒数第一，连每年下雨的天数也如此，年降雨量为4.49英寸，每年平均只有19天下雨或下雪。
虽然拉斯维加斯是拥有200万居民，每年有3000多万游客光顾的大城市，但是它90%的用水都来自唯一的水源，即烟波浩渺的米德湖。米德湖是科罗拉多河上建胡佛水坝时形成的人工水库，是全美最大的水库。
遗憾的是，法律规定，拉斯维加斯只被允许取用少量米德湖水——每年30万英亩–英尺，折合980亿加仑水量，这个用水份额大约占所有从米德湖取水的城市取水量的4%。而且，法律还规定，用水份额固定不变。因此，即使拉斯维加斯的人口翻倍，再翻倍，或者还有新开的10万间酒店客房，再加上各种喷泉、瀑布、游泳池和鲨鱼水族馆，其分配到的水量依然如故。
倘若你20年来一直在管理拉斯维加斯的供水，那感觉一定是五味杂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居住的这个沙漠城市，从1990—2007年迅速发展，每年新增6万人口，却并未给他们多增加供水。从1990—2009年的整体情况来看，拉斯维加斯的人口几乎增加了两倍。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过去10年里，科罗拉多州河沿岸的居民习惯了落雨或飘雪，而今，雨和雪突然不见了踪影。截至2010年，米德湖的水量下降至总容量的41%，换言之，全美最大的水库干了一大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人们会轻易取笑拉斯维加斯，是谁在全美最干旱的城市中建造了举世无双的喷泉？当人们抬脚就能很方便地游览真正的埃菲尔铁塔和布鲁克林大桥时，何苦偏要来此欣赏假塔和假桥？
但是，这种随意的冷嘲热讽中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实。美国人就爱来拉斯维加斯。它每年接纳3000多万名游客，其中86%是美国人，还有10%的美国人年年都要流连于此。
你住在长街，或待在亨德森酒店新建的豪华套房，根本不用担心用水问题，拉斯维加斯不存在用水危机和用水吃紧的问题。拉斯维加斯拥有应急供水机构，该机构的工作人员每天24小时待命，竭诚防止可能出现的、造成灾难的种种用水问题。实际上，拉斯维加斯的节水意识和水资源管理的前瞻性远胜全美其他城市。
管理水的经济学思考
帕特里夏·马尔罗伊管理大都市拉斯维加斯的所有用水已有10年，她曾威慑骄横霸气的赌场大亨和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开发商，并以女牛仔般的干练和机智与管理水务的官僚们斗智斗勇，令他们臣服，还千方百计地不断敦促拉斯维加斯人节约用水。
那是在2003年，十年一遇的干旱刚刚来袭，米德湖的水位在3年内已下降了60英尺，于是，“我们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限制喷泉用水运动，”马尔罗伊说，“实际上，我们想尽力将喷泉的经济价值与装饰美化作用一分为二，将百乐宫大酒店的喷泉与购物中心的小喷泉区别对待。”
在马尔罗伊看来，水景的差异不是美观，而是所产生的经济效益。“如果百乐宫没有喷泉，来此观光的人一定很少，”她总结说，“不过，我照常会去没有喷泉的超市购物，还会去大厅里没有潺潺作响喷泉的牙医那里看牙。”换言之，我们需要区别水景的良莠。
可是，拉斯维加斯人不答应。
“银行对我们责令其拆掉喷泉的决定都气疯了，”她说，“一位理疗师一天早晨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的病人需要听潺潺的流水声才能接受治疗。”
“果真如此吗？”马尔罗伊目光犀利，“之后，我送给他一张有流水声的光盘。”
当时，马尔罗伊有些泄气。
“我回答说，好，你们的喷泉可以继续喷水，但是有条件，为了节约50倍于喷泉的用水量，你们得铲除足够量的草坪。”马尔罗伊大获全胜。
如今的拉斯维加斯，已与她于1989年9月接任拉斯维加斯水资源管理局局长时大为不同。当年，拉斯维加斯的市民人均日用水量为348加仑；2009年，他们的人均日用水量只有240加仑。更令人称道的是，整座城市的总用水量几乎与1999年持平。拉斯维加斯市区和城郊人口新增了68.5万人，相当于增加了一半人口，却未多用1加仑水。
雷厉风行的节水行动
1990年，任何一家设有瀑布或喷泉的度假酒店，往往用直接从米德湖引入的城市用水来维持；高尔夫球场也用城市用水；房地产开发商仍在建造带有人工湖的开发区，还用米德湖的水给人工湖蓄水；市民和商家肆意浇灌草坪……
“刚来此工作时，我们以为‘只是关、开水龙头’，真是大错特错。”她说，“要那样，我们早在1995年就没水可用了。”
马尔罗伊和史蒂夫·韦恩心平气和地讨论如何解决用水问题。韦恩是曾为现代拉斯维加斯缔造了大型酒店胜景的标杆人物。在马尔罗伊任职的前几个月，他正在打造第二大杰作——金银岛，他想在此建造以每晚“私人游艇在咸水湖中‘打水仗’为特色的人工岛”。
1990年初，韦恩请求与马尔罗伊会面。水资源管理局当时正准备治理，或者甚至禁止建造靠饮用水维持的浩大水景。
“史蒂夫·韦恩先开口对我说，人一般不会到沙漠来，他们只为沙漠中的绿洲而来。谁愿意来黄沙漫天的沙漠呢？”马尔罗伊回忆，“他的话简直一语中的。拉斯维加斯推销的恰好是虚拟的现实。我们创造的虚拟的现实与迪士尼世界打造的灰姑娘住的城堡没有差别。而且，这里室外的气温高达118华氏度，水必不可少。”
拉斯维加斯应改变解决用水问题的方式，马尔罗伊知道这一点迫在眉睫。你不可能从有限的米德湖分配的定额水量中，耗用上百万加仑净化过的饮用水，夜夜在人工湖中打水仗。
马尔罗伊的解决方法是：在金银岛用再生水——利用净化过的污水运营喷泉和湖。
马尔罗伊又打了个漂亮仗。她赢得了同盟；而且为长街订立水法开了先例，还首次揭开了长街潋滟而铺张的水景的秘密。那就是：房地产开发商必须从自己开发的地区打井取水并持有用水许可证，或必须使用处理过的污水，或者通过节约别处的大量用水来补偿，比如银行外广场和购物中心的喷泉用水。
这样，至少在一些方面明文规定，可以大肆用水，同时得例行节约。
在位于拉斯维加斯北部的使命50洗衣公司的操作车间里，四处弥散的气味令人难忘：刚洗过的酒店毛巾散发的香皂味，浓重、清新、香气四溢。
这里就是长街上多家酒店散发着幽香、挺括的枕套和松软的浴巾被清洗的地方。当长街的酒店客满时，它每周就有重达350万磅需要洗的床单和毛巾，每天还要洗两万间客房的衣物。清洗所有的衣物需要耗费大量的水。
在拉尔夫·巴尔沃萨说服老板安装了水循环利用系统前，情况一直如此。其实，那只是尝试，摸清使命50公司能否当场净化产生的脏洗衣水，并再次输回洗衣机清洗衣物，这样既省水，又省钱。巴尔沃萨是使命50公司的规划总监，自1973年5月起一直为公司效力。“是我出的点子，”他自豪地说，“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说动老板同意我的妙招。”
“你知道，湖面的水位比正常情况低120英尺，都能看到湖底白色的石块了，的确触目惊心。我觉得我们能干出点儿名堂。”巴尔沃萨说。
2007年5月，使命50最终安装了一套精密的过滤和消毒系统，类似于一个小型污水处理厂。设备安装在洗衣间外，紧靠公司的蓄水池，它看起来像小型炼油机：从隧道洗衣机排出的水不是太脏，大多是从床单和毛巾掉下来的毛发和绒线，会经过5个一系列越来越高级的过滤器，再用臭氧和紫外线给水消两次毒，这样净化过的水就又可以用了。
购买和安装系统花了大约80万美元。系统在投入使用的第一年，等于每天就为使命50节省了24万加仑水，相当于每天少花2000美元水费。一年多点时间，使命50的水循环利用系统就收回了成本。循环用水通过减少日常经营开销，还帮助使命50平稳渡过了经济滑坡的难关：将洗一间客房衣物所需的水费从40美分降至30美分。
使命50的循环用水系统不只为公司，而且为拉斯维加斯一年节约了米德湖400英亩–英尺的水量。而水资源管理局则将保护自然资源作为己任，授予使命50一张15万美元的支票，以助其购买二次利用设备的费用——约为总费用的20%。
“现在，”巴尔沃萨开起了玩笑，“守财奴们都乐疯了。”
然而，与维持拉斯维加斯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的大量用水相比，洗衣厂所用的水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在莫哈韦沙漠的红色岩石上铺一片草皮，让它生机盎然，不是用水去浇，而是用水去灌，不停地灌，到灌溉成瘾的地步。
天使公园为一名球手打一场球要用2507加仑水。四人打一场18洞的高尔夫所需的水足够一个普通美国家庭一个月的用水量。
但是，还是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比尔·罗艾领导的天使公园是拉斯维加斯最积极进取的高尔夫球场之一，一直在苦苦寻觅节约用水的良方。“我们已撤掉了饮用水系统，”在5月的一个清晨，视察天使公园的罗艾介绍说，“你所看到的一切用水都是再生水。经过3次处理，干净得都可以泡澡。”
从2001年起，天使公园独家利用循环用水灌溉草坪。他们从拉斯维加斯的一家城市污水处理厂买水。2013年5月1日，罗艾说每天用来浇灌高尔夫球场的100万加仑水“都是24小时前别人家里的生活污水”。
此外，该球场还从原先260英亩的草坪中铲除了76英亩，几乎揭掉了相当于整个高尔夫球场价值的草坪，用精巧的沙漠节水型花园取而代之。
为省水而铲除30%草坪的举措还一举两得，正如使命50公司所发现的滚滚利益一样。“我们再也不必为那80英亩草坪割草了，”罗艾兴奋地说，“仅割草机的燃料，每加仑就得花3美元。不用种那80英亩草了，当然，也不需施肥。”
罗艾很欣赏天使公园改建后的新风格。“它乍看起来像沙漠，可球场真的没有必要全铺上草皮。”
拉斯维加斯市民还被强制执行分配用水日制度。在温和的春秋，一周只供水3天。在寒冬，户外用水限制为一周一天。在酷暑，准许每天用水，但是禁止在上午11点到下午7点用水。
在任何情况下，拉斯维加斯会再次利用或循环使用室内所用的每一加仑水。在市区的任何地方，流入下水道的水——洗车水、刷锅水、洗澡水、冲完拖把的水、小学喷泉流的水、温热的泡澡水和冲马桶的水——最终经处理后，在高尔夫球场或停车场得到二次利用，或者净化后直接引回米德湖。
超过90%的室内生活污水都被收集并循环使用。这正是拉斯维加斯赖以生存的唯一方式。
（摘编自《大水荒》，［美］查尔斯·费什曼著，王小龙、袁陇珍译，中信出版社2014年3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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