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知道“资本主义”吗？

    开栏的话

    数百年前，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以如椽巨笔留下不朽篇章；今天，我们以此为基，走出了一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之路。回望伟人与经典，无数史实不断启示我们：伟大导师从不是高高在上、面孔生硬的说教者，理论与思想也绝不缺乏震撼人心的力量。从本期起，本版特邀中央编译局专家们撰文，讲述关于经典著作与经典作家的真实故事，以助我们更好地看清历史细节、坚定正确认知，更深地感受真理魅力、领略伟人情怀。

    从《共产党宣言》到《资本论》，马克思深刻阐述了资本主义产生、发展及灭亡的历史趋势，建立起经典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体系。然而，马克思知道自己批判的是资本主义吗？之所以这样提问，是因为在20世纪末，中国理论界有一批学者宣称，马克思并不知道“资本主义”这个词。他们所说的这个“词”，特指名词“资本主义”，而不包括形容词“资本主义的”。时至今日，仍有学者持类似观点。

    正如很多学术争论一样，马克思不知道“资本主义”这个论断也是舶来品。1976年，法国历史学家费尔南·布罗代尔在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发表演讲时宣称，资本主义“这个词，实际上马克思根本不知道”。在1979年出版的《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中，布罗代尔指出：“可是，在十年之后，即在1867年，马克思还不知道这个词。”“尽管马克思自己从未用过，该词却相当自然地被纳入马克思主义的模式。”（布罗代尔在注释中说明他的论断借鉴了让·雅克·埃马尔丹克的观点）二十一世纪90年代，布氏著作陆续由顾良等学者译成中文。美籍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在《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中也从布氏著作的英文版大段译引有关文字，其中有“可是六年之后（1867年）马克思仍不知有此名目”以及“这个马克思从未使用的名词，却被归并于马氏的规范之中”等句。

    创作了《资本论》、宣布“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的马克思竟未使用过名词“资本主义”？这一说法迅速引起关注和争论。在这一过程中，大致形成了三种观点：（1）马克思从未使用过该名词；（2）马克思大量使用过该名词；（3）马克思在《资本论》和公开发表的其他著作中没有使用过该名词，只是在晚期未发表的手稿和书信中才少量使用过该名词。

    上述三种观点或者不正确，或者不确切。笔者在吸收国外学者特别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MEGA2）编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经过对原始文本的考证，截至目前，发现马克思至少在11篇文献的14处使用过名词“资本主义”。

    目前已知马克思最早使用名词“资本主义”是1862年在《剩余价值理论》中：“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对劳动的需求，虽然绝对地说是在增加，但相对地说却在减少。”（《马恩全集》第2版第34卷第559页）他正式在《资本论》中使用名词“资本主义”始于1865年《资本论》第二册第I稿：“因为资本主义的动力只有在这种生产方式本身的基础上才能充分发展。”（《马恩全集》第1版第49卷第504页）在1870年的《总委员会致瑞士罗曼语区联合会委员会》和《机密通知》中，马克思4次使用了名词“资本主义”。在1878年为《资本论》第二册撰写的一份手稿中，他写道：“因为只要假定发挥作用的动机是享受，而不是发财致富本身，资本主义就从根本上被废除了。”这个短篇后被恩格斯收入《资本论》第2卷（《马恩文集》第6卷第137页）。目前知道的马克思最晚使用名词“资本主义”是1881年2月—3月《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草稿）》：“某种在国家帮助下靠牺牲农民哺育起来的资本主义是同公社对立的。”（《马恩全集》2版25卷474页）马克思1877年《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则说明他确实知道自己的研究对象是“资本主义”：“他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但是我要请他原谅。（他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马恩文集》第3卷第466页）此外，马克思在1870年9月14日致恩格斯的信、1874年—1875年《巴枯宁〈国家制度和无政府状态〉一书摘要》、1879年4月10日致尼·弗·丹尼尔逊的信、1879年—1881年《评阿·瓦格纳〈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5次使用名词“资本主义”。

    需要说明的是，考察马克思是否使用了某一术语，仅凭中文版是不够的，参考了外文版也不一定把握十足。由于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是用多种语言写成的，在进行考证时，最好追溯到原始文字。在这方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最为可靠。

    结合相关研究可以得出结论：马克思在较早时就知道了“资本主义”概念，并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在《资本论》和其他著作中使用名词“资本主义”；尽管从绝对数量来看，他使用名词“资本主义”的地方比使用形容词“资本主义的”的地方少得多，但可以认为，他在使用形容词的时候，其内涵也与“资本主义”概念一致。

    与本文相关的另一个事实是，名词资本主义本身在历史上出现得较晚。据国外学者研究，该词最早由法国人皮埃尔·勒鲁在1848年、路易·勃朗在1850年使用。但当时该词的内涵并不固定，与后来的资本主义范畴也不相同。正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产阶级社会的经典批判，造就了人们今天理解的“资本主义”术语。（作者单位：中央编译局马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