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影伤怀独克宗

    独克宗古城被烧毁的那天，我刚好到云南香格里拉来做一个云南社科院与中国社科院联合的调研。听到独克宗在当天凌晨突发大火，数百栋民居被烧毁的消息，我吃惊不小，我在去年10月中旬还漫步在独克宗，拍摄了不少照片，难道这些已经都成为了“飘逝的旧影”吗？我有些不相信地自问。

    到住处匆匆吃过晚饭，我迫不及待地去看火灾后的独克宗古城。因为大火刚扑灭，里面还比较危险，所以消防队在古城进口处设了岗，劝阻人们进去看。我看到位于古城边缘、属于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建筑镇公堂还安然无恙，龟山上巨大的转经筒和寺庙也都还完好无损，于是心存侥幸，期盼独克宗古城还有劫后幸存的大片民居。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心焦火燎地再去看独克宗古城。昨夜香格里拉下了大雪，大地白茫茫一片，我们踏雪来到独克宗古城入口处，门岗为安全计，依然还设了警戒线，得悉我们是来调研香格里拉民族文化的学者，最后让我们进去了。

    不进则已，一进去，我的心真的像掉进冰窟里一样凉了！

    原来古色古香的木结构建筑鳞次栉比、经幡飘荡、商铺林立的一个美丽古城，如今满目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很多地方还在冒着烟，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焦味。有些土石下面，还燃着炭火一样忽明忽暗的余烬。消防队和武警部队的战士们在清理着堆积如山的灰烬，一些佛像佛塔也带着火烧后的印记静默着。有一只火狐色的猫，在凌乱的废墟里蹒跚而行，凄凉地哀叫着。几只失去家园和主人的狗，在烧焦的乱石堆里寻寻觅觅，显然在无望而又有所期待地寻找着食品。我熟悉的那些雕饰精美、伟梁大柱的豪华木屋到哪里去了？古城上空猎猎飘扬的五彩经幡哪里去了？满街琳琅满目的商品哪里去了？我熟悉的独克宗古城美丽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从1989年起，我就常常来当时的中甸县（香格里拉县前身）进行民族学调研，印象中，那时的独克宗古城就是几条铺着石板路的老街，街旁分布着一排排的民房，街上还常见到赶马人和脖子上系着铜铃、打扮得很漂亮的马群走过，叮叮咚咚的马铃声悠然地回响在古城的上空。老街两旁的很多民居屋顶上盖着木板瓦，上面用很多石头压着，原因是这里风大，用石头压顶以防大风吹走木瓦片。独克宗是茶马古道的一个重要驿站，来自丽江、鹤庆、剑川等地的马帮，来到独克宗古城购销货物，然后继续往前去阿墩子（德钦县城），在阿墩子准备充分后，就走入相邻的西藏芒康县盐井乡，踏上漫漫旅途，去往拉萨。

    唐朝仪凤、调露年间（676-679），吐蕃在今丽江玉龙县塔城一带设神川都督府，在独克宗的大龟山设寨堡，属于铁桥东城。据《道光云南志钞·边裔志下·西藏载记》记载，在清朝顺治十八年，藏、汉、纳西、白等民族就已经在丽江和中甸进行频繁的“茶马互市”，云南马帮向藏区输出的主要有毡、布、绵绸、沙金、朴硝、铁、金、银、丽江马和大量茶叶。从西藏输入的主要有虫草、贝母、鹿茸、麝香、红花、黄连、绿松石等。

    随着香格里拉品牌的效应，独克宗古城在最近七八年日益繁华起来，各地来这里经商的商户增加，各式各样的酒吧和客栈也应运而生。我在去年10月来这里时，在龟山上鸟瞰独克宗古城，看到了十分壮观的木结构楼群，也看到了很多屋顶用石头压着木板瓦的传统民居。五彩缤纷的经幡在蓝蓝的天下飘荡，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在古城里流连忘返。暮色晚霞中，很多旅人和本地各族民众在广场上随着藏族音乐纵情起舞。入夜走在独克宗古城，悠扬的音乐从灯火温柔迷离的屋子里传出，飘荡在夜色中的古街上，其中有藏族的、汉族的、西洋的、传统的、现代的。有月色的夜晚，月光高挂在迪庆高原的天上，如银的月光，清冷地照耀着独克宗古城，独克宗又有“月光城”之誉，好美的名字！

    如今一场大火，转瞬之间一切成空！2014年1月11日凌晨，独克宗古城一个商户用电取暖时的粗心，就导致了这场大火！也没想到一座房子的失火，很快就绵延成了“火烧连营全城”。悲叹之余，也不禁叹息我们土木结构的文化遗产，在火灾面前常常是这么脆弱。

    一切都已烟消云散，只能寄希望于今后独克宗古城的恢复重建。我殷殷期待着，今后重建的独克宗，能充分利用当代先进的防火技术，在消防、用材和房屋结构等诸多方面有更好的举措。忆旧伤怀，苦吟数句作为这篇短文的结尾：

昔日高原月光城，灰飞烟灭转瞬间。

断壁残垣烟尘里，伤怀痛心忆当年。

华屋丽室今安在，北风无语暮色寒。

旧梦今情皆飘逝，雪冷风清雁声残。

世间繁华转头空，且留慧光看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