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顶伞,去江南走走。
应该去去常熟,常熟是江南的典型。
常熟的山水得天独厚——虞山隽永如琴,尚湖清流不倦;山和湖相依偎,温婉宜人,是太湖风景区的重要组成。
虞山每天把身影投入尚湖的怀抱,注释“心心相印”的成语。远眺,虞山像一架侧放的凤势式古琴,俊朗而有韵致。剑门的危崖,透露了虞山刚强的男儿本性。秀丽的尚湖和刚健的虞山就这样气韵相接。婉约的情愫和豪放的气概交相辉映,这就是典型的江南了。
常熟这个地方是中国的书香门第,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黄公望辞官后与渔翁樵夫为伍,喜欢在尚湖的风波里朗读诗一样的虞山,用虞山石的颜色宣示胸中大气,以“浅绛山水”弘扬了中国文人画的精神。之后,这位名列“元四家”之首的大画家的同乡——王石谷和吴历,又成为“清六家”中两员,开创和确立了“虞山画派”的地位。
明代的严天池喜欢在虞山上眺望尚湖,常在松风亭拥琴而坐,终于在尚湖的波光浪线之间听出了尚湖的心音。他敏感的手指按到了七弦上,以脍炙人口的作品开始了虞山琴派的大音正宗。
“昔人肇嘉名,千古称琴川。”常熟又名琴川,内涵是“弦歌礼乐之乡”,外形是城内七条如弦的小河。在城里走,小河总是悄悄伴着人。枕水而居,参差十万人家,怎么看都能看出来光阴的故事。到了黄昏,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巷,还是戴望舒的诗句,隐约有叮叮咚咚评弹的弦索和吴侬软语的吟唱。如果古琴伴奏的是翰墨流香的岁月,那么,评弹伴奏的就是吴地人家庸常而精致的日子。
大园艺家戈裕良走进燕园(当时还叫蒋园),在园中以虞山为蓝本垒石为山。这座名为燕谷的黄石假山虽自人工,宛若天成,与苏州环秀山庄假山一起,成为戈裕良仅存于世的两个佳构。
曾之撰把尚湖之水引入家门,理水成池,造出清清凉凉的“荷花世界”。他的儿子曾朴化名“东亚病夫”,在虚郭园中写出惊世骇俗的《孽海花》,还在典型的东方园林中翻译雨果、小仲马以及巴尔扎克,做起民主自由的红楼别梦。
钱谦益和柳如是把他们的拂水山庄筑于“拂水晴岩”之下,把“虞山诗派”的种子播在虞山尚湖之间。有山庄的书诗琴画,还有江南烟雨的滋养,这一带的芦苇慢慢都长成了竖写的诗行。
钱谦益的“绛云楼”是江南藏书楼中翘楚,可在书楼林立的常熟,它的排名还让人颇费斟酌。汲古阁,脉望馆,述古堂,爱日精庐,铁琴铜剑楼……这些声名显赫的藏书楼以“虞山派藏书”的名义,合力将世间最高贵的书卷之气囤积在这一方风雅的江南腹地。
说到常熟的私家藏书,还是绕不过状元宰相翁同龢。即便在二十一世纪,翁氏藏书从海外归来的消息还是能掀动中国文化人的心扉。是的,你应当去翁同龢故居看看。那里有彩衣堂,这座集江南彩绘精华于一身的厅堂是件难得的国家级文物。中国近代史在那座老园子里留下了悲怆的情调,留下了老相国策杖而行的沉重足音。
常熟紧靠阳澄湖,阳澄湖畔最有名的村落——沙家浜就在常熟境内。阳澄湖地处当时日伪的心腹地区,又是大平原,决定了在这里建立抗日游击根据地的不可思议的艰巨性。去春来茶馆喝杯茶吧,那茶叶来自虞山之巅,是尚湖的水和虞山的云联手涵养的。
画江南的山水要用浅浅湿湿的色调,写江南的山水要用雅雅淡淡的文字。滋滋润润之间,人与这山水就美美地糅合在一起,浑然成一体,再出不来了。
走了这么多地方,你的伞忘在哪里了?
江南深秀处,山水盈盈间。常熟就在那里宁静着,美丽着。(金曾豪/撰文 苗一峰 高 鹏 蒋新军/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