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2013年,被出版界称为“长篇小说年”。一个突出现象是,有多位在中国文坛上已经确立了地位的作家,出版了他们的长篇新作,由于他们在读者中已经具备一定的口碑,所以几乎每部新作的问世,都构成了一个“文学事件”。
在密集而至的名家长篇中,值得记取的是苏童的《黄雀记》、金宇澄的《繁花》和韩少功的《日夜书》。《黄雀记》的故事虽然立足于当下,但由于作家在作品中营造了神秘氛围,所以构成了超越当下时代的文学意象,其细致的细节描写,则体现了作家对生活敏锐的观察力。《繁花》记载了在时代变幻中普通人无法掌控的日常命运,作家在看似平静的叙述中,不仅展示了上海市井生活的万花筒,更重要的是写出了普通人在看似热闹的场景中的无力感。这部用上海方言写作的小说,由于作家在炼词造句上下的苦功,方言运用不仅没有像一些同类小说一样影响到传播,反而成为其独特的艺术审美特色。《日夜书》站在今日的角度,回望几十年前的知青生涯以及那个时代对于当下生活的影响,充满思辨色彩的写作可以给读者以深刻的启发,也体现出了纯文学作品的艺术魅力。
但是,名家的长篇新作在这一年里虽然集中推出,却并没有给读者带来足够的惊喜,甚至有一些还给读者带来了深深的失望。比如,有的作品只是观念先行,暴露出的是作家对其所描写的市场和城市的陌生,由于陌生,在此基础上呈现的社会批判力度也就显得比较虚弱和虚假。再比如,有的作品只是截取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系列社会事件串联而成,虽然光怪陆离,但却被读者批评为“新闻串烧”。
在2013年,倒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新作,给我们提供了阅读长篇小说的充分享受。比如,冉正万的《银鱼来》,以一个叫四牙坝的小山村为落脚点,描写了它在20世纪100年来经历的巨大变迁,用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撬动了历史叙述的某种陈规,成为一部具有中国特色的“百年叙事”。王十月的《米岛》,通过讲述长达60年的生死故事,成功地刻画出了一个纷纭时代的浮世绘。可惜的是,这些远远胜过一些名家创作的长篇,由于作者还没有进入名家的行列而被忽视,未能进入更多读者的阅读视野。
名家新作差强人意,新人新作更进一步,这其实是符合文学发展规律的。已经功成名就的作家往往会陷入固有成就的束缚,而新人由于没有这样的历史包袱,反而更能表现出创造性。但是,在文学图书出版已经高度市场化的当下环境中,名家出版的长篇新作所形成的市场热点,其实很大程度上是由书商包装出来的,而新人新作由于缺乏市场效应,因此很难成为书商重点包装的目标。文学阅读者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现状,但评论家们有这个职责,他们应当以自己独到的文学眼光来为读者完成披沙拣金的工作,以自己积累的市场名声来向读者推荐真正有价值的作品。评论家们固然需要不薄名家,但更需要不唯名家。只有这样,才能在每年出版的上千部长篇小说中,挖掘出无愧于“长篇小说年”这个称号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