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霸王条款”还是“商家权利”？

    12月9日，北京市工商局发布《餐饮行业6种不公平格式条款》，包括禁止自带酒水、消费餐具另收费等。12日，中国烹饪协会发表公开信，要求国家工商总局制止北京市工商局的做法，并公开道歉。关于“禁止自带酒水”的争论随之展开。

    13日，国家工商总局发言人表示，规范监管不公平合同格式条款是工商部门的重要职责。16日，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也发表公开信，请求工商总局责令北京市工商局立即采取纠正措施，消除影响。争议继续升级。

    早在1994年10月8日，本报就讨论过“禁止自带酒水”的问题。多年之后，争议为何仍在继续？到底有无破解之道？

认定“霸王条款”有没有法律依据？

    餐饮企业“禁止自带酒水”的规定，到底有没有侵犯消费者权益呢？对此，中国人民大学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给出了明确的回答：“餐厅的店堂告示，只是保护了消费者知情权，履行了商家信息披露的义务。但是却忽视了两件事：第一是消费者选择权，第二是公平交易权。”

    但是，行业协会的公开信却认为，北京市工商局《餐饮行业6种不公平格式条款》中的部分条款缺乏法律依据，有失市场公平，属于不当使用行政手段干预市场经济的行为。中国旅游饭店协会会长张润钢说，目前的餐饮市场上，既没有新增很多谢绝客人自带酒水的餐饮类企业，更没有听到消费者因被谢绝自带酒水而发生纠纷的报道。突然出台这个规定，“就两个字，费解！”

    中国烹饪协会的公开信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餐饮企业和消费者都有充分选择的自由。而且，目前《价格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等法律条文中，并未把餐饮企业“禁止自带酒水”等行为划分到违法范畴。

    工商部门认定其为霸王条款究竟有没有法律依据？中国消费者协会律师团团长邱宝昌认为，北京市工商局此次适用的是国家工商总局发布的《合同违法行为监督处理办法》，而这个《办法》是依据《合同法》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制定的，用这个《办法》对格式条款问题进行清理和处罚，是有充足的法律依据的。

    邱宝昌说，《消法》规定消费者享有自主选择商品或者服务的权利，有权拒绝经营者的强制交易行为。餐饮企业设置“禁止自带酒水”，客观上强制消费者只能购买餐饮企业高于市场价数倍的酒水，接受不需要的商品，强制消费者接受不合理的价格，侵害了消费者的自主选择权和公平交易权。

    对此，行业协会看法不同。张润钢表示，协会坚持认为，谢绝与否是企业的自主权，这一权利不应被剥夺。“如果把自带酒水作为此次消费第一需求，我行使自身权利的途径就是自主地离开这里，然后选择可以接受自带酒水的店家去消费。商家不能在没有满足我要求的前提下强求我必须在他家消费，而我也不能强迫店家必须接受我随心所欲的‘消费’行为，这就是市场规则。”

“自带”的关键是利润因素

    餐饮企业禁止自带酒水有自己的理由。张润钢认为，从运营规律上看，商家经营的成本不仅仅是餐饮原材料的直接成本，还有装修、设备、人员、能耗等，这些成本在企业的定价机制中是不能被省略的；客人自带酒水在店内消费，确实存在食品安全方面的风险，且一旦发生，责任主体难以确定。

    在中国旅游饭店协会秘书长许京生看来，客人在饭店用餐，不仅品尝菜肴，而且享受餐厅的环境和服务。“如果今天客人可以自带酒水到饭店享用，明天就可以自带饭菜来饭店享用，这将影响饭店的正常经营。这就如同人们去电影院看电影，观众在影院中观看自带的电影拷贝行不行？答案是否定的。”许京生说。

    他们的说法似乎不无道理，但记者调查发现，消费者不满意的并不是允不允许自带酒水，而是酒水的价格。

    北京市消协日前随机对全市63家餐饮企业进行调查，涉及13个酒水品牌的34个品种。调查数据表明，上述餐饮企业酒水价格往往高于市场价一至数倍。以53度飞天茅台酒为例，市场价格为1080元左右，餐饮企业提供价格为市场价格的两至三倍。

    餐企之所以不愿意放弃酒水这块“肥肉”，高利润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有业内人士表示，在纯利润不到10%的餐饮行业里，酒水利润能超过50%。

    刘俊海指出，问题的关键是“暴利定价”，就是对消费者公平交易权的损害。“不是说必须和超市里同样价钱，但不要高得太离谱了。价格太离谱的情况下，一般中低收入的消费者就不接受，这是自带酒水的真正原因。”

    一些餐饮企业表示卖菜不赚钱，所以需要卖酒水。但在刘俊海看来，这个理由很难成立。“现在各个行业都进入了微利时代，餐饮行业也不能谋求酒水的暴利。饭店可以进行合理的约束，但首先要尊重消费者的权利。如果价格合理、消费者能接受，自带酒水现象就会减少。”

继续打嘴仗还是做些实事？

    舆论争执焦灼的同时，记者在走访时却发现，现实的消费中，消费者与餐饮企业之间并没有如此水火不容，整个消费市场上也没有掀起多大波澜。记者发现，接受客人自带酒水的餐饮类企业其实不在少数，而多数消费者也对于适度加价的酒水表示接受。

    事实上，行业协会也并非舆论所认为的那样“支持企业谢绝自带酒水”。张润钢澄清道：“我们始终认为，在依法和自愿的前提下，企业不论是允许还是谢绝客人自带酒水，都应得到理解和尊重。我们反对的是任何一方去强迫另外一方。基于这种基本观点，协会更不会去鼓励相关企业谢绝客人自带酒水。”

    在刘俊海看来，目前不应该纠结于“禁止自带酒水”是不是合法这一点上。“行业协会应该看看究竟酒水问题之争的关键是什么，是怎么产生的。”

    为了解决双方打架的境况，有关方面会不会建议餐饮企业降低酒水价格，或者通过其他举措来化解这种纠纷呢？对此，中国烹饪协会相关负责人表示，在没有得到正式答复前，暂不发表更多观点，协会坚持市场定价，企业和消费者双方自由选择的原则。

    对比国外的经验来看，在欧美一些国家，消费者一般不会自带酒水进餐馆，这已形成国际惯例。但与我国不同的是，境外餐馆提供的酒水价格都会在合理的区间内，不会贵得离谱。在一些欧洲国家，客人自带酒水会采取收取适当的服务费的方式。

    刘俊海说，行业协会不应该“护犊子”，要努力把坏事变成好事。作为一个有公信力的协会，应该对行业发出倡议书，推动餐饮业降低酒水价格，降到比超市价格高但是消费者能接受的合理范围。“这才是双赢的，一方面餐饮企业挣了酒水钱，另一方面，消费者觉得也没必要再自己带了。收个几十块钱的开瓶费，消费者也能认可。”

    张润钢也坦陈，在消费市场还不尽成熟、消费者的正当权益经常受到侵害时，相关机构和组织的维权行动无疑是正确的。他同时说：“但也要注意维权的科学性和合理性，掌握好尺度，实践证明过犹不及，失去了度的维权不仅伤害商家权利，还有可能在客观上产生误导，从而纵容一些不良的消费习惯，形成不良的消费文化。”（本报记者 陈 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