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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

    印象萨尔温江

    [英] 毛 姆 著 周成林 译 《 光明日报 》( 2013年12月13日   15 版)
    威廉·萨默赛特·毛姆(1874—1965)英国小说家、戏剧家。他的作品常以冷静、客观乃至挑剔的态度审视人生,基调超然,常带着讽刺和怜悯意味。代表作有戏剧《圈子》,长篇小说《人生的枷锁》《月亮和六便士》,短篇小说集《叶的震颤》《卡苏里那树》《阿金》等。《客厅里的绅士》是毛姆远赴东南亚进行了一次艰苦的长途旅行后写成的游记。

        我们终于到达萨尔温江(中国境内称为怒江)。这是源自西藏高原的大河之一,布拉马普特河,伊洛瓦底江,萨尔温江,湄公河,它们平行南下,洪流注入印度洋。我很是无知,到了缅甸才听说它,而即使那时,它对我也只是一个名字。它不像恒河、台伯河、瓜多基维河(西班牙南部一条河流)等河流,令人永远有所联想。只因我沿江而行,它对我才有意义,才有意味深长的神秘。它是测量距离的一种方法,我们距萨尔温江还有七天,还有六天;它似乎非常遥远。

        我们遇到路上罕有的旅人时,我的翻译或许跟他聊过,就会过来告诉我,此人三天前过了萨尔温江。水位很高,但正在下降;遇到坏天气,过江并非易事。“萨尔温江的那一边”听来激动人心,而乡野似乎模糊并且漠然。我把一个又一个琐细的印象加起来,一个彼此分离的事实,一个字,一个称呼,还有记忆中一本旧书的一幅版画,我用联想让这一名字丰富多彩,就像司汤达书中的情人用想象的珠宝装扮他的所爱,很快,萨尔温江的念头令我沉醉于幻想。它成为我梦中的东方之河,一条宽阔之河,深沉而隐秘,流经林木茂盛的山岗;它有着浪漫传奇,有着幽黯的神秘,让你难以相信它四处奔流注入海洋;它应该像个永恒的符号,起源于未知之地,迷失于无名之海。

        我们距萨尔温江还有两天;还有一天。我们离开大路,走上一条多岩石的小道,它蜿蜒出没于丛林山间。浓雾密布,两旁的竹林鬼影憧憧。它们就像大军的苍白幽灵,殊死搏斗于人类漫长历史的开端,而现在,它们萎靡不振,在不祥的静默中等候,守望不为人知的事物。但是,巨大的树影不时浮现,笔直而且壮观。一条看不见的小溪潺潺流淌,此外则是一片寂静。没有鸟鸣,蟋蟀也不出声。你似乎蹑足而行,仿佛此地不关你事,而危险将你包围。幽灵像是在看着你。有一次,一截树枝断裂坠地,声音尖锐,出人意料,就像一声枪响,令人大吃一惊。

        不过,我们终于出到阳光下,很快经过一座邋遢的村庄。突然,我看到萨尔温江在我前面泛出银光。比起我的期盼,它更为寻常,不那么壮观;实际上,它不比彻西桥下的泰晤士河宽广。它没有湍水,流得很快,无声无息。

        筏子在河边(两个独木舟系在一起,上面铺了竹子),我们开始卸下骡子驮的行李。有一头骡子突然受惊,向河里冲去,大家还没来得及截住,它已跳进河中。它被冲走了,我从未想到这条混浊迟缓的河流会有如此力量;它被河水裹挟,急速而去,骡夫大叫,挥动手臂。我们看到可怜的畜牲拼命挣扎,但它注定要溺毙,好在一条河湾遮住视线,让我看不到它。当我带着我的小马和个人物品过了河,我以更多敬意看着这条河,因为我觉得筏子似乎不太结实,到得彼岸,我倒也不感到难过。

        平房位于河岸顶端。草地和鲜花环绕四周。一品红的鲜艳使房子更显漂亮。它少了些公共工程处平房通常所有的简朴,我很高兴选择这个地方逗留一两天,让骡子和我疲乏的四肢得以休息。从窗户望去,群山环抱的河流,看似一条经过装饰的水流。我看着筏子来来往往运送骡子与行李。

        安宁降临,河流空空,复归朦胧的遥远,仿佛从未有人在其弯曲的河谷历险。万簌俱寂。白昼消逝,宁静的河水,宁静的山林,宁静的夜晚,三者美妙无比。

        这地方如此可爱,平房及其草地与树木如此温馨安宁,有一阵子,我不禁想在这里不止住上一天,而是一年,不止住上一年,而是一世。此地适合上演年轻恋人的牧歌,我让自己的想象漫游,想出一则故事来配衬这片宁静可爱的风光。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摆脱不了美总是包含一些悲剧东西的这一窠臼,我的虚构陷入乖张模式,我贫弱的想象遭逢失败。

        突然,我听到院内一阵喧哗,我的噶喀仆人端了一杯苦金酒进来,我习惯用这个来打发即将过去的一天,我问他怎么回事。

        “淹死的那头骡子,它回来了。”他说。

        “死的还是活的?”我问。

        “哦,它活得上好。赶骡的家伙他狠狠打了骡子一顿。”

        “为什么?”

        “教它不要卖弄。”

        可怜的骡子!摆脱了重负与磨着它身上痛处的鞍子,看到眼前宽阔的河流与河对岸的青山,它兴奋得都快疯了。啊,为了撒撒野,不过是这些天来单调劳作之后的放纵,感受一下四肢活力的快乐,冲入河中,然后被不可抗拒的水流带走,拼死争斗,气喘吁吁,对死亡突生惧怕,最后去到几英里外的下游,挣扎上岸。沿着丛林小路奔跑,随后夜色将至。好,它撒野了,它觉得这样更好,现在,它可以悄悄回到院内,准备第二天或第三天再次负重,在队伍中安安静静走它的路,鼻子对着前面骡子的尾巴;而当它回来,历险之后高高兴兴,安安心心,他们却打它,因为他们说它一直都在卖弄,就好像它很在乎他们,所以才费劲卖弄一番似的。哎哟,可怜!(摘编自《客厅里的绅士》,[英]毛姆著,周成林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8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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