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的天空,似乎一直飘忽着一团雾霭,模糊了人们的阅读视线。有一些作品,被强行戴上“报告文学”的美冠,有着“烟笼寒水月笼沙”的迷离情境。其症结何在?就在于报告文学作品中“文学元素”的或缺与虚弱。若将“报告”与“文学”两个名词进行移换,变成“文学报告”,让“文学”作定语,作前提,情况可能有所变化。
文学报告,划清了报告文学与调查报告、通讯报道的界限。文学报告,将纪实报告的题材锁定在文学范畴。所报告的事实,属于文学化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创作。而调查报告,着眼点在于对事实作整理、反映与研究;通讯报道的着力点,则在于叙述实情,传递客观资讯。
文学报告,强化了报告文学作者的文学意识。既然是文学性质的报告,就要按照文学创作规律和形象思维原则,审视构思所要报告的对象。比照小说、散文、诗歌,文学报告更具文学的综合性,对作者的文学要求更挑剔、更苛刻。场景小说化的描写,人物肖像及心理活动的刻画,诗意的描述,意境的营造,历史、哲学、宗教、科学等多元知识的调度贯通,作者从事件背后走出来,俨然一个现场主持人,对人物和事件发表倾向鲜明、情感强烈的评论与批判。
文学报告,扩大了报告文学的传播度与覆盖面。文学元素的灌溉与浇注,使纪实报告活了起来,强化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和可读性,更为深度地渗透到读者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将“报告”与“文学”交换位置,绝非玩文字游戏。其主旨也并非为更改已经约定俗成的文体名称,而是强调文学对于报告的意义,提升报告文学的水准与品质。
那么,文学报告如何实现文学化?关键在于所报告的人物或事件需要具有典型意义与价值。无论如何,都不可改写文学是典型的经典定义。无论诗歌,抑或小说散文,以至影视戏剧,概莫例外。要用文学的眼光和视界,甄别所报告的对象,去伪存真,去粗取精。报告文学取材于真实生活,但毕竟不可等同于生活,绝非浅表地摄录复制临摹生活,罗宾逊夫人说:比例尺为一比一的地图是不存在的。当现实场景转化为文字场景时,一块布料已经被加工成为了衣服。文字场景比现实场景更为永恒,更为逼真,叫人如临其境,便是文学艺术的魔力。文学报告以艺术真实为追求,因而允许艺术想象与艺术构思,通过提纯、概括、升华,艺术地还原与再现人物或事件。
同时,要运用文学的而不是新闻或调查的语言表述。语言艺术,是文学的一个重要特质。文学形象思维的花朵,灼灼然地盛开在语言的枝条上。文学报告有自己独特的语境,文字应当富有弹性、色彩和温度,而不是简单地将调查报告和新闻报道语言信手拈来。从鱼塘里随便捞一条鱼,带着腥气,带着鱼鳞,匆匆就去做成一道菜端上来,那是不会有鲜美味道的。
当然,还有必要让艺术的云层透射灿然的思想光芒。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不在于描写了怎样的人物或事件,而在于所描写的人物或事件里发生了怎样的生活。达·芬奇嘴角挂着《蒙娜丽莎》那样的微笑说:“一个画家应当描绘两件最重要的东西——人和人的思想意图。”《子夜》时分,伏案写作的茅盾抬起头严肃地说,报告文学“必须充分的形象化”,以便让读者从“生活的图画中明白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文学报告存在两个梯次渐进的层面,一是真实而形象地向读者报告人物或事件真相,一是以人物或事件为载体,通过其典型性“揭示”人物或事件背后的“真相”,传达出作者的思想。
生活的潮起潮落、波飞涛涌,在小说散文的田园,奏出潺潺之音;在诗歌的琴弦,或弹出号角之声,或拨响“乐府”夜曲;在文学报告的回音壁上,必须撞击出黄钟大吕,奔雷海啸。小说可虚构,读者一开始就有心理阅读准备,可以信其无。诗歌散文抒发个人心志性情,生活体验,主观色彩浓烈,见仁见智。而文学报告,必须是“真枪实弹”,真实人物,真实事件。小说可隐身在小阁楼里放飞虚构,诗歌可躺在自我的温床上做着白日梦,文学报告却不可以闪烁其词,“王顾左右而言他”,而必须踏入真实事件的涡流里直面人生,为百姓鼓与呼,为天地守良知。
(作者为山西省大同市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