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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3年11月17日 星期日

    珍珠泉忆影

    杨福泉 《 光明日报 》( 2013年11月17日   11 版)
    珍珠泉(摄影) 杨福泉

        这张照片是丽江古城的水源地黑龙潭的珍珠泉,水非常清澈,泉水犹如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从地底下联翩而出。雪影投射在水波中,人影投射在水波中,人在水波光影中也朦朦胧胧,显得绰约多姿和富有灵气。黑龙潭独有的无鳞鱼在水潭里游来游去,婀娜飘逸,俨然水神钟爱的宠物。

        珍珠泉畔留下了那么多我童年和少年时的美好时光。每年农历三月,在黑龙潭举办龙王庙会,来自各乡镇的民间艺人或在泉畔对歌赛歌,或登台唱滇戏京戏,大人小孩口渴了,就跑到珍珠泉边来汲水喝,有的用土碗,有的用铜瓢,更多的人是用双手掬水喝。节假日,泉畔红男绿女,笑语如银铃,和泉水的叮咚声融会一起,飞向蓝天白云。我每次回乡都要去黑龙潭漫步,来到珍珠泉畔,都要按小时候的习惯,用双手掬几捧水喝,顿时沁心润脾,怡然神爽。

        丽江纳西人都相信,水中的鱼儿是纳西自然神“署”和龙神的家眷,人不能伤害它们。记得小时碰到天降大雨,来自黑龙潭的丽江古城大小溪流会猛涨水,于是随水流游下来的鱼儿也会不小心飘出水面,随溢出的水搁浅在四方街的石板路上,我们会遵照大人从小的教导,尽快地把这些鱼儿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放回河里。

        每天,珍珠泉畔会有不少本地市民拿着大瓶小瓶、大桶小桶来汲水,然后用自行车驮回去,偶尔也见有赶着马来驮水的。这清清的泉,伴随着丽江人的生活与梦想。来泉畔祭拜龙神和大自然神“署”的纳西、白、藏、汉族民众也不少。前几年,我在泉畔看到树杈上飘动着五颜六色的经幡,这是信仰藏传佛教的藏族人敬拜灵泉时系的,表达他们对珍珠泉的礼敬之情。而泉畔的草地和岩石上,则可看到纳西人祭祀神灵用的栎树和刺柏枝等。

        与珍珠泉一路之隔,就是祭祀龙王的龙神祠,修建于清乾隆二年(1737年),龙神祠对面则是一个平面呈品字形的九脊悬山古戏台,建于乾隆年间,旧名“玉泉龙王庙”,因获清嘉庆、光绪两朝皇帝敕封“龙神”而得名。《光绪丽江府志稿》中记载:“玉泉龙王庙,在府城北象山麓,依山面水,殿阁高耸,古树浓荫,寒潭漱玉,天然美景不假人工,诚邑之盛境也”。

        不料在一年多前,这一汪清冽无伦的泉水连同黑龙潭的其他泉眼,突然一个个都干涸了,珍珠泉露出了潭底的鹅卵石,那些无鳞鱼自然也难逃此劫,完全不见踪影了。满潭干枯的鹅卵石凄楚无助地望着天,昔日满潭碧水一池清波何处去了,只余满目枯槁,一片苍凉。

        如果说山是丽江的形体,水就是丽江的灵魂。纳西人历来对水是非常敬畏的,东巴经典中有专门歌咏水的《迎净水》及其祭仪,东巴为人祈福都要用刺柏枝蘸着净水洒到人的头上、身上。东巴经书和纳西民间最常用的一句祝福辞是“愿流水满潭!”说了这一句才会继续说“愿足食长寿,身魂平安!”纳西人很早就知道,一个地方要吉祥如意,生活幸福,首先要有水,流水满潭是吉祥的象征,而人们只有爱山爱水,节制滥采地下水和浪费水资源的恶习,保持现代化发展与本地水资源的均衡关系,才会被山水所钟爱和垂青,否则就会遭到大自然的惩罚。

        如今黑龙潭的珍珠泉干涸了一年多了,所有的丽江人眼巴巴地盼着她再涌甘泉,无数热爱丽江的人也在殷殷期待着福音。今年云南有幸水量充沛,但珍珠泉依然还没有冒水,这几年我除了多次提出保护丽江地下水、保护水源地的“民间提案”之外,睡里梦里,在心中不断地祈祷,期盼着珍珠泉再次垂青拥抱丽江人。我也越来越深切地意识到,人们只有敬畏山水,爱惜天地的恩赐,才会有这吉祥的“流水满潭”。

        看着这张我几年前拍的珍珠泉的图,我期待着,殷切地期待着那琤淙的流水声重新响起,那吉祥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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