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声音

    声音，看似寻常，实则神秘且奇妙。

    孔子是古代的智者，其感觉确实比寻常人高出一筹。老先生在齐闻韶，竟被声音刺激了味蕾，三月不知肉味。肉在当时很珍贵，孔子封圣是后来的事，活着时只是一介平民，闻韶后三月不知肉味，可见声音味道不错。被声音触动，并因此关心声音的人也有不少。古书《礼记》关于声音的探讨就很专业、很深入，内容也极为丰富，其中包括声音与情感联系的思辨，声音与政治伦理关系的考察，这些被后来研究文学与美学的学者反复征引。

    人头上有一片广袤的蓝天，天长日久，就有了想飞的念头，于是借助想象，让自己在梦幻的情景中飞起来。梁山伯、祝英台化蝶后飞起来了，孙悟空在海上仙山得高人指点，一翻跟斗，就能飞上十万八千里。但传说中的这些飞，当不得真。只有声音的飞才是真实的。李白《春夜洛城闻笛》写声音之飞感觉特别神妙：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笛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美妙的声音随风起舞，又渐渐飘散开去，弥漫于一座春意氤氲中的城市，又因此引动了游子的乡思，伴着声音，轻轻飏飏，飞越重重关山，去探望魂牵梦萦的那一方热土。

    声音可以飞，而且能飞得很远。陕西北部人称黄土高原，土地被流水切割成一块块，当地人叫作塬，人在两塬之上可以相望，但真要想拉上手，得走半天一天。环境使然，秦人都有一副好嗓子，一吼，声音飞过了塬，就与那边的人联系上了；如果是青年男女，一来二去对上了眼，就唱。秦腔激越高亢，声音能飞得更远，满足沟通的需求。又因为当事人只能远观、无法亲近，难免凄怆，秦腔听起来就多了几分悲凉，最能触动人的心弦。

    声音会飞，可以植入闻声者的心底。令人困惑的是，声音表意不及言语，为何能让人心领神会？伯牙用琴声向钟子期倾诉，那声音被人称作高山流水，像一道汩汩的清流，诉说着、叩问着，两个德行高洁的朋友通过声音的传递心心相通、惺惺相惜。人死琴毁，世人由此懂得了“知音”的分量与价值。

    声音本身虽然无影无踪，但倘若优美抑或意蕴深刻，就能够传之久远，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激起回声。杜甫晚年漂泊江湖，遇到成都旧人，犹能记起十几年前听过的演唱：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天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美妙的乐音超越了时空的限制，让衰年杜甫百感交集。言语也是一种声音，“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有之，请自嗣同始！”虽然生不同时，处境迥异，但聆听这样铿锵有力的声音，又怎能不让后来者为之振奋，生发出浓浓的报国之志与浩然正气？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有谁不想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人世留下一段好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