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原生态文化闪烁着“人类童年”时期的特点,在云南不少民族的创世神话中,造天造地的是女人,开天辟地的是女人。“人类童年”时期有一个“女神”时代,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女性经历了“女神”(母系社会)——“女人不是人”(封建社会)——“女人是人”(新社会)的转变, “妇女能顶半边天”是新中国伟人的名句。
我曾在云南德宏州农村当知青5年,亲眼目睹了各族妇女的艰辛。1992年春天,我有机会从文化、摄影的角度,走进云南妇女这个“半边天”。当时经省作家协会主席黄尧推荐,我参加了电视专题片《高原女人》摄制组,我是剧务兼图片摄影。
《高原女人》是云南省为了向3年后在北京召开的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献礼而拍摄的电视专题片,聚焦农村各民族妇女。三个寒来暑往,摄制组的足迹遍及云南30多个县、市,十万里路云和月,拍摄了数千幅照片。一件草绿色的摄影背心,风吹日晒汗浸,已变成灰白,人不知晒黑了多少次,蜕了多少身皮。摄制组中只有两位女中豪杰,因此,七八个男性公民“愤愤不平”,说“应该好好写写拍摄《高原女人》的高原男人。”从此,我走上了摄影“不归路”。
高原女人应当是让人仰视的“半边天”,在云南的田野、高山、峡谷、湖泊,随处可见各民族农村妇女劳动的身影,正所谓:高原女人不是在劳动,就是在劳动的路上。大自然赋予了云南蓝天、白云、绿树,也给予这片土地高原、峡谷、河流,较之平原、沿海的农村女人,云南农村女人付出的要更多,这是美丽的贫困。几十年来,成千上万的摄影人对拍摄哈尼梯田趋之若鹜,但真正关注、理解哈尼妇女的人并不多。一位哈尼族女干部曾跟我们说,她小时候经常帮助家里秋收,要背上装着二三十公斤谷子的背箩,爬两三千级的田埂或土坎,才能到家,她因此从小就立志要靠读书改变命运。
“太阳歇歇么 歇得呢/月亮歇歇么 歇得呢/女人歇歇么 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 火塘会熄掉呢/冷风吹着老人的头么/女人拿脊背去门缝上抵着/刺棵戳着娃娃的脚么/女人拿心肝去山路上垫着/有个女人在着么/老老小小就在拢一堆了/有个女人在着么/山倒下来 男人就扛起了……”
这是摄制组成员蒋明初为电视专题片《高原女人》主题歌写的歌词,是各族农村妇女十分传神的写照,也是云南乃至中国词坛的经典歌词。我拍摄高原女人力求表现熟透了的农业文明的各族妇女群像。高原女人在生产、家务劳动中承担了比男人更多的重担,她们不仅是劳动者、民族文化传承者,也是云南灿若彩霞的民族服饰的展示者。高原女人虽然生活在大山褶皱中,但顺应自然、乐观豁达的精神非一般城里人可比,她们的幸福不仰赖于物质是否富足,这是对贫困的超越,令现代人羨慕。
1994年2月,我在沧源佤族自治县用长焦抓拍了一幅抽烟斗的佤族女人的肖像,她生活在环境比较艰苦、物质不充裕的佤山,但目光流露出的那份坚毅、那份豁达,令摄制组的全体人员分外感动。这幅图片成为电视专题片的招贴画。可以说,为了表达对云南各族妇女的尊崇、敬畏,我拍高原女人几乎都是用17毫米的广角镜头、半跪着以仰视角度、心中含着泪拍的。在丽江大山上拍到的《背水》,就是其中的一幅。从她们身上,我也时常看到我母亲的影子。艾青的诗句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也正是我拍摄、出版《高原女人》的心境。20多年来,农村各族妇女的形象,一直是我走遍云南、追踪拍摄的主要专题之一。最近,我遇到电视片《高原女人》的导演张宇丹,他对我说:“《高原女人》摄制组造就、改变了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摄影;一个是蒋明初的歌词。”我应该感谢云南,感谢摄影。
一个摄影人拍到几幅好照片不难,难得的是拍到上百幅成组的、个人辨识力高的、风格统一的专题图片。最近,凝聚着我20年心血的《高原女人》摄影集即将出版,这是从近万幅拍摄云南各族妇女的图片中精选出来的。在图片编辑上,我听取了编委们的意见,割爱放弃了一些唯美的、很沙龙化的图片,完全选取原生态的场景中拍摄的,较为凝重、深沉的图片,对整体图片的影调也作了统一调整,保持了这个摄影专题风格的一致。这是一首献给高原女人的赞歌,我愿将它呈现给关心云南各民族妇女生存状态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