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丑不会开启一个时代

    电影《富春山居图》成了一个话题。据网友形容围绕这部电影的是吐槽大联欢。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多数认为它是一部烂片。“这是一部众星云集、侮辱智商、化神奇为腐朽的电影”；“典型的三费电影：去电影院看费钱，上网看费流量，不管咋看都费时间”；“陪我一路坚持看完此烂片的女士，我要娶你”等等，观众看完电影，尽展幽默才华，作了许多有趣但也尖酸的评论。但吊诡的是，就是这样一部豆瓣评3.2分、时光网评2.7分的电影，其首日排映场次竟然占据总比例的近40﹪，首映当日票房入账4600万元。上映三天，票房即达1.4亿元。一石激起千层浪。一部“年度烂片”，获得如此的商业成功，不能不让电影界内外的人跌破眼镜。

    公映之前，这部电影的营销团队做足了功课，人们对它抱有期待理所当然。中国观众爱看明星，这部电影演员阵容可谓豪华。刘德华、林志玲、佟大为、张静初领衔主演，明星荟萃。海报熠熠发光，吸引着眼球。营销团队确定的宣传点“中国的007”，把许多人年轻时候的特工梦与20亿观众对詹姆斯·邦德的想象叠加。更勾起观众好奇的是，创作团队如何把“夺宝”、“动作”、“虐恋”、“3D”等元素熔于一炉。而作为噱头的预告片果然节奏明快，场景玄幻夺目，选景时尚奢靡，号称将“帅哥”、“美女”、“追逐”、“奢华”一网打尽。甚至《富春山居图》这个电影名都极尽时髦。稍微关心政治和两岸关系的人都还记得，分隔360年的传奇名画，再度合璧联展成为两岸关系发展的一时之盛。伟大的事件，不凡的题材，著名的演员，巨大的投入，派生出一部伟大的电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人们抱着享受饕餮盛宴的急切与激动走进端午小长假的影院。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看这样的中国大片，如同像看中国足球，人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第一批观众走出电影院后，形势发生了变化。大多数观众发现期待中的大片其实很烂，而且不是一般的烂。如同中国球员脚下功夫不行一样，导演讲故事的功夫不行。有的观众对《富春山居图》甚至给出了“剧情混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的评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故事，对白只能是矫揉造作的抒情和故作高深的说教了。因为过于眼花缭乱，人物来不及表演，完全平面机械，好像被看不见的线控制的道具。所谓高科技，只是会让女特工飞起来的神奇鞋子和发光透明的键盘，这种幼儿级别的游戏，很容易让人起腻。为了能把那么多杂乱的东西拼在一起，剪辑只能是简单突兀，毫无章法和连贯了。被之前宣传吊起了胃口的观众，面对如此大的落差，惊诧者有之，愤怒者有之，失望者有之，但这一切终归于调侃吐槽。于是骂声鹊起，口水泛滥，竟有一片汪洋全不见之势。

    第一批观众强烈的反应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人们的好奇心被进一步撩拨。那么多明星竟然拍了一部如此不可思议的烂片，到底烂在何处，烂到什么程度？这成为人人都想探究的秘密。正如影评人所说：“可见不怕骂，就怕没人睬。对电影来说，最大的吐槽是无视，吵得那么凶，不少人反倒想看”。原来按照常规方式操作的营销团队，在一片骂声中突然灵光乍现，发现了契机，改变了宣传策略，创造性地用了所谓的“逆营销”或者“负口碑营销”。导演孙健君说，观众花了钱看完《富春山居图》，有这样那样的情绪，作为导演的他没意见，电影永远是有缺憾的。营销团队也认为，电影本来是“热闹的艺术”。言外之意，《富春山居图》够热闹。该电影的官方网站甚至号召：“欢迎大家客观地吐槽，能带给您快乐，是我们孜孜以求的。”在人们生来就有的好奇驱使下，第二批、第三批观众源源不断涌进影院，票房的水银柱不断飙升。从此时开始，人们去看《富春山居图》，不是去看好的，而是去看烂的。不少网友和影评人士担忧“中国电影的审丑时代由此开启”。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所有的导演都想拍出成功的大片，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电影作为娱乐的艺术，成功有不同的含义，有艺术上的成功，也有商业上的成功。从创作路数来看，《富春山居图》的导演从开始就没打算在剧情里绕圈子，让观众感动得热泪盈眶。与艺术成就相较，他更加倾心于商业的成功。商业片的核心要点是让观众掏钱、买票，进电影院。至于用什么方法，则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至于影院的黑暗里，观众是做寻找广告的游戏，还是感动得哭泣，或者被悬念弄得喘不过气，不再是他关心的问题。导演有权利这样做吗？当电影不再是一种类型，电影的功能多元化之后，导演有权诠释“成功”的定义。说到传统观众念念于兹的艺术和道德等等，全看导演的良心了。当然，这种一心追求商业成功的电影，《富春山居图》不是第一部，也不是最后一部。

    平心静气说，《富春山居图》固然是一部烂片，但是动了心思、下了功夫的烂片。它在一部电影里拼贴和克隆了如此之多时髦和时尚的电影元素。恐怖，悬疑，科幻，枪战，动作，伦理，公路，传世名画，新闻热点，江洋大盗，跨国特工，迪拜塔，抗日神剧以及穿着科技装备的美女，应有尽有。虽然拼贴和克隆的办法简单幼稚，但《富春山居图》算是尝试着吃了螃蟹，为中国观众端上了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有的大拼盘。味道好坏，爱吃与否，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它摆在那里了。怀着平常心，人们必要承认，除非我们有天才出现，否则中国电影的进步必然是一个过程。这一次，人们一边骂，一边掏钱买票，到电影院看一部烂片。但下一次，就不一定了。虽然有人说观众是烂片的帮凶，但观众不是烂片永远的帮凶，也不是所有烂片的帮凶。观众是在好电影中成长的，也是在烂电影中成长的。观众终于见多识广、成熟的时候，也就是那些追求成功——无论是艺术成功还是商业成功——的导演思考的时候。观众和导演相互培养，审丑不会开启一个时代。

    （作者单位为北京信息科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