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天还没全亮,任淑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推门一看,院里站着一个人,推着一辆摩托车。
“哎呀,梁老师,您又来了!”
“有钱没钱,念完九年。你不让孩子上学,我天天来接。”
院子里的人叫梁忠祥,是辽宁省新民市金五台子学校教师,沈阳市“最美乡村教师”,全国“双基”先进个人。
他当班主任13年,没让一个学生辍学。
“丫头,赶紧收拾书包,跟老师上学”
这情景发生在2006年9月,可在任淑兰的记忆里清晰如昨。
那一年,丈夫病逝,留下4万元债务和3个闺女。老大读中专,老二考上重点高中,小女儿李玲玉体谅妈妈的难处,答应退学,进城打工,供姐姐上学。
9月1日,开学的日子,李玲玉座位上一天不见人。
“忠祥,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给我们的硬任务,有钱没钱,都要让孩子把九年读完!”梁忠祥想起2000年校长马吉顺让他当班主任时说的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骑着摩托车,赶到李玲玉家。
任淑兰热情地迎了出来,可说到小女儿的下落却支支吾吾。梁老师掀开门帘,发现孩子正趴在被窝里哭。
他想起自己11岁时,父亲去世,也是这样含泪离开学校,是冯玉璋老师把正在放猪的他找了回来。
“大嫂,孩子上学的费用我管,行不?”梁忠祥见任淑兰迟疑,跨上摩托车飞驰而去。
半个小时后,梁忠祥回来了,从兜里掏出3200元钱:“大嫂,我和高中校长说好了,孩子的9000元学费,分3年交。这是今年的,来年我再帮你张罗。”
接过钱,任淑兰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丫头,赶紧收拾书包,跟老师上学。”
孩子像小燕子一样,飞上了摩托车。
“忠祥,咱一心一意教孩子”
在梁忠祥教的班级教室后面,摆着3张书桌,上面就是个“百货铺”:拖布、暖水瓶、洗脸盆、洗衣粉、订书器、打气筒、空气清新剂等,应有尽有。
考虑到孩子肯定有缺钱的时候,又不好开口,梁忠祥特意备了一个铝饭盒,里面放了100多元“钢镚儿”和一张电话卡,随便用。
“梁老师家庭条件还可以吗?”记者问。校长马吉顺一拍衣兜:“他呀,兜里比脸都干净。有一次去市里参加‘向梁忠祥学习’座谈会,衬衫开了个大口子,我特意回家给他取了一件衬衫。”
“那他这么给孩子花钱,你没有意见啊?”记者又问梁老师的妻子张凤云。快言快语的张凤云讲了这样一件事——
“有一次,我给他洗衣服,发现兜里有个小本,上面写满了学生名字,后面写着该替孩子交多少钱。我当即火了,找到校长马吉顺说,我不和梁忠祥过了。一天到晚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人见不到可以,可钱也一分见不着啊!”
一次车祸,媳妇改变了对梁忠祥的态度。
2003年11月8日,学生徐艳良没上学,梁忠祥骑摩托车去找。心里有事,脑子走神。“咣”,撞上了三轮车,昏迷了4个小时。
听到“梁爸”受伤,学生和家长都赶紧往梁忠祥家里跑,屋里屋外挤了200多人。张凤云出屋倒水,忽然发现,枝枯叶落的枣树上,突然结出一树“大红枣”。
“梁爸,你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梁老师,我不是你最好的学生,但你是我最好的老师。”看着46个孩子挂在树上的祝福,张凤兰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扔下手里的脸盆,跑回屋:“忠祥,我错怪你了。明天把那10亩地包出去,咱一心一意教孩子。”
“我管家,只能改变一家人生活;管学生,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啊”
2009年,梁忠祥到盘锦参加一个婚礼,忽然一位军人走到他面前,庄重地敬了个军礼。他正在纳闷,对方把他抱住了:“梁老师,您不记得我这个学生了,可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学生金弟,偷别人家西红柿,老师在黑板上通报他,他把黑板摘下来,踹个粉碎。
眼看该上初二了,这样的孩子哪个老师敢接?校长无奈:“实在没人要,就抓阄。”吓得女老师脸煞白:“梁老师,你要是要他,我把班主任费给你。”
“班主任费我不要,金弟我要了。”梁忠祥把金弟接到家里,一住就是一年多,孩子不仅改掉了坏习惯,还考上了中专,现在在沈阳工作。
初中生李也,不上学,和社会上一帮小青年混。父亲到沈阳找他,他告诉哥们儿:“他是我爸,你们别打他,把他吓唬走。”他妈妈痛心疾首:“这孩子这不是废了么?”梁忠祥说:“大嫂,别急,让他上我们班吧。”一年后,小混子再来找李也,打他他都不走。“以前,都是我儿子打别人,过后我去跟别人说拜年话;这次,打不还手,说明他学好了。”他妈妈说。
梁忠祥经常对妻子说:“我管家,只能改变一家人生活;而管学生,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啊!”
人物档案
梁忠祥,男,1957年6月出生,现任辽宁省新民市金五台子乡中学体育教师。1977年开始教师生涯,在新民市梁三家子小学任教,1981年进金五台子中学,2000年起担任班主任。先后被评选为辽宁省农村初中控辍保学先进个人、沈阳市“最美乡村教师”、全国“两基”工作先进个人。
人物评价
同事信延广:我儿子选梁老师的班,我认准了他的人品。
学生任晨阳:梁老师,我不是您最出色的学生,但您是我最尊敬的老师。
妻子张凤云:老梁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但他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教师自述
对学生捧出一颗心来梁忠祥
我叫梁忠祥,1977年初中毕业,到梁三家子村小学任教,1981年调到金五台子中学。2000年8月,校长马吉顺找到我,让我当班主任。我懵了:我初中毕业,一直当体育老师,肚子里就那点墨水,能行吗?马校长说,你有热情、有耐心,能行。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对我表示不信任的是我女儿。当时初中两个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个。这让我很受刺激,非做出个样子来给大家看看!
从此以后,在我们班教室后面,多出一个小板凳。我上课时,我是老师;别的老师上课时,我是学生;没人上课时,我把46个学生按照学习成绩分成组,让学生互相当老师。
很快,我们班的各项工作就走到了全校的前列。以前,学生都不爱上我们班,后来,都以能进我们班为荣。
许多学校请我去介绍经验,其实我觉得,经验只有一条,那就是:对学生要捧出一颗心来!
学生刘飞,初中刚上一个学期,就不来了。我多次家访,甚至到他家帮着干活,也没有“请”回来他。我想,孩子不来,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于是,悄悄给他写了一封信。刘飞给我回了一封信:“梁老师,我3岁失去了父亲,从没尝过父爱的滋味,自从到了您的班,我体会到了。多少次梦里我抱着您,甜甜地叫着‘爸爸’,醒来却是一场梦。我多想回到您身边继续学习啊!可是,养父知道我生父以前看病还有两万多元外债没还时,已经很不高兴了,我再上学花钱,妈妈就更为难了。老师,您‘放过’我吧!”
信还没看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我上街买了青菜、猪肉,又打了十斤散装白酒,拿到刘飞家,和他养父促膝谈心了一晚上,孩子终于重返校园。
我今年56岁了。过去,同事叫我“忠祥”,现在称呼我“老梁”,孩子们私下里送我个昵称——“老头”。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他们。有一次看电影《二十五个孩子一个爹》,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喊:“不,我们班是四十六个孩子一个爹!”至今想起来,我还激动不已。假如真的能有来生,我还愿意当一名班主任教师。(本报记者 毕玉才 本报特约记者 刘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