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国家的移民困境

    2013年5月19日，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一处移民聚集区胡斯比区发生骚乱，持续了一周时间。骚乱的起因是警察在搜查胡斯比区时，一名69岁的葡萄牙裔移民当众挥刀，被警方击毙，之后引发了当地移民对警察使用暴力的反抗，骚乱很快蔓延到斯德哥尔摩其他移民聚集的贫困地区。数以百计的年轻人焚烧汽车、袭击警察，还焚烧和破坏了部分学校、商店和警察局。这场骚乱导致200多起犯罪事件，60多人被逮捕。

    瑞典地处欧洲大陆的北端，是北欧最大的国家，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早建立福利制度的国家，拥有高度发达的经济，公平宽容的社会环境。正如其国名的寓意一样，瑞典是一个“安宁的王国”。

    瑞典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尤其是森林、铁矿和水利三大自然资源的储量均居世界前列。这些资源为其经济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使其成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根据货币基金组织的最新数据显示，2012年瑞典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55158美元，位居世界第八位。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瑞典于上个世纪率先开始建立福利制度，成为世界上最早的福利国家。高工资、高税收、高福利成为瑞典的显著特征，瑞典人也以享有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制度，没有一个贫穷和无家可归者而感到自豪。在社会治安方面，瑞典犯罪率很低，死刑也已被废除。根据对收入、医疗、教育等综合评估，瑞典多次被联合国评为世界上最宜居住的国家之一。

    然而，在这个素以社会繁荣安定、生活宁静祥和而著称的国家竟发生了文章开头所讲的不仅令瑞典人瞠目，也令世界震惊的骚乱。这起骚乱事件不是偶发性的，有着其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它一方面折射出瑞典移民与主流社会的融合问题，同时也反应了主权债务危机对瑞典经济和社会的冲击。

    与其他欧洲国家相比，瑞典的历史虽然不算久远，但也曾称雄欧洲，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公元11世纪瑞典形成独立的国家。1397年，瑞典、丹麦和挪威结成卡尔玛联盟，瑞典受丹麦的统治。1523年瑞典脱离联盟而独立，之后步入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当时的瑞典领土包括芬兰和波罗的海国家（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到了17世纪，瑞典开始称霸欧洲北部，成为欧洲的一个强权国家。18世纪的瑞典逐步走向衰落，失去了大部分的海外领地。1809年瑞典在拿破仑战争中失败，割让芬兰给俄国。1814年从丹麦取得挪威，直到1905年挪威独立。至此瑞典的现代版图形成。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瑞典都保持中立，为其经济发展创造了良好时机，在此期间瑞典推动经济高速发展，而且建立和完善了现代化的福利制度，构建了良好稳定的社会秩序。

    从历史上来看，瑞典人口构成具有较高的同一性，瑞典人占绝大多数。瑞典人勤奋严谨、友善谦逊、责任感强，诺贝尔奖基金就出自这个国度。瑞典也以开放的态度对待移民，长期奉行宽松的移民政策。20世纪初开始，瑞典以难民和劳工为主的移民迅速增加，主要来自叙利亚、索马里、阿富汗等战乱国家。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瑞典的移民以躲避战乱的难民为主；战后五六十年代，随着瑞典工业发展的需要，导致从欧洲其他国家到瑞典的劳工移民急剧增加。70年代以后，瑞典经济发展发生转变，对劳工需求减少，移民转向以政治难民为主。目前，瑞典有940多万人，约15%是外来移民。瑞典以善待难民而著称，被誉为世界难民之母，各国的难民纷纷涌向瑞典。移民的涌入对瑞典的经济和社会提出了很大挑战，与移民相关的社会问题正是此次瑞典骚乱的深层原因。

    以难民为主的移民群体具有较强的民族性，他们强调自身的特殊性，通过民族聚集的方式保留着自己民族习惯和生活方式，很难融入当地社会。瑞典的多数移民生活在社会底层，他们由于教育、文化和习俗的差异，较难找到合适的工作，面临着失业和贫困的困扰，依赖政府的福利维系生活。瑞典的青年移民失业尤为严重，移民聚集区的青少年约有三分之一是文盲或待业，他们与主流社会的沟通很少。因此，在瑞典移民聚集越多的地区，失业率越高，社会治安也比较差。例如，此次爆发骚乱的胡斯比区有1.2万人，其中超过80%的人来自土耳其、索马里和中东等地区，该地区的高失业率和低收入导致社会治安混乱，犯罪率居高不下。警察对这一地区进行了严格监管，这也导致该地区的警察和居民关系持续紧张。当地移民感觉经常受到不公正待遇，频繁受到警察的检查和毒品搜查，他们认为受到了种族歧视，对国家宣称的种族平等和社会公正感到失望。因此，当警察击毙一名移民之后引发了当地移民的强烈反抗。

    另外，受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影响，近几年瑞典经济不景气，失业率上升。政府为了走出危机开始实行紧缩政策，减少福利支出就是主要措施之一。受到紧缩政策影响最大的是穷人，特别是位居社会边缘的移民。福利制度改革削减了移民的福利，使得本来就处于贫困地位的移民，特别是教育和就业面临困境的年轻移民不满情绪累积，最终通过暴力方式宣泄自己的愤怒情绪，他们也想借此获得政治家们对移民群体的关注。

    其实，瑞典政府在帮助移民融入社会方面已经作出了诸多努力，但是收效甚微。政府通过福利政策改善移民的生活状况，将60%的福利津贴用于移民，这不仅给国家的经济造成不小的负担，而且也引来一些极右翼分子的不满。很多难民依靠高福利不劳而获，他们的生活水平甚至优于当地的劳动者。在这种情况下，部分极右翼分子的极端民族思想有死灰复燃之势，瑞典民众对移民持消极态度的人数也有所增加。在最近的民意调查中，对移民政策持批评态度的瑞典民主党的支持率持续上升，跃居第三位，这个具有民族主义特色的政党，在2010年大选时因为反对穆斯林移民就受到众多选民的支持。由于移民带来的社会问题使得瑞典人对移民的负面情绪上升，政府也开始考虑收紧难民移民政策。2014年瑞典将举行议会选举，移民问题将可能再次成为争论的焦点。当然，瑞典需要解决的不仅是修改移民法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何帮助移民更好地融入主流社会，缓解与移民相关的社会矛盾。

    瑞典此次发生的骚乱事件是继法国、英国之后的又一次移民骚乱，他们的共同之处都是在警察导致移民死亡之后，在移民或少数族群聚集的低收入地区开始，骚乱的主体也都是年轻的第二代移民，这显现出移民在融入社会方面的困难，特别是受失业和贫困困扰的年轻移民面临的问题最为突出。尽管瑞典等欧洲国家以宽容和开放的态度接受移民，但是现实却不尽如人意。瑞典在慷慨接纳移民的同时，应该从根本上对这些移民平等对待，增加移民与主流社会的互动与沟通，减少警察与移民之间的摩擦和对立。目前看来，移民问题不仅是瑞典，也是欧洲其他接纳移民的国家所面临的共同问题。（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