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的学问

    名实之辨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哲学问题。桌子为什么叫桌子？事物与名称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柏拉图《对话录》中的《克拉底鲁斯篇》对此早有探讨。其中，克拉底鲁斯认为，名称有意义，事物与名称之间具有天然的联系；而他的对手赫莫吉尼斯则坚信，名称和事物是随机搭配的，名字是约定俗成之物，没有意义，无所谓正确不正确。假如把这场辩论挪到文学领域：奥赛罗一定要叫奥赛罗吗？代号007的英国间谍为什么叫邦德，换个名字会不会更好？这个问题看起来比哲学问题简单，容易回答，其实不然。文学人物的姓名大有学问。关于这里面的奥秘和学问，英国爱丁堡大学的阿拉斯泰尔·福勒教授在《文学名字：英国文学中的人名》一书中做出了有趣的研究。

    英国现实主义小说家以追求真实为第一要旨，倾向于站在赫莫吉尼斯一边。他们笔下的人名听起来和路人张三李四一样，似随意定下，普通得过耳即忘。然而，奥斯丁小说《爱玛》中的奈特利先生（Knightley）富于骑士精神（knightly），《理智与情感》中的玛丽安情感真挚奔放、热爱自由（玛丽安是自由和理性的代名词，油画《自由引导人民》中举着旗帜的女神形象就是玛丽安），名字与人物性格如此贴切合拍，似乎并非偶然。

    人物名字不仅暗示人物天性，也可能是预言，是宿命。黛丝狄蒙娜（Desdemona）端庄温柔美丽，但奥赛罗偏偏从无邪的妻子身上看到了魔鬼（她名字恰好隐藏着demon一词），他也因此坠入地狱（奥赛罗的名字Othello中间隐含地狱hell）。荒诞小说《项狄传》的主人公原名特里斯麦基思图斯；只因在他的洗礼仪式上，女仆说不清这拗口的名字，一旁的助理牧师便自作聪明，让项狄和中世纪传奇英雄特里斯坦攀上了亲，叫他特里斯舛。颇具骑士威仪的“特里斯舛”，加上“项狄”（疯疯癫癫之意），这个名字和项狄荒唐的故事称得上绝配。再细想一下，特里斯麦基思图斯与希腊神话里的赫尔墨斯有关，赫尔墨斯又是赫莫吉尼斯的词源。赫莫吉尼斯认为名字乃偶然得之，与其事其人并无必然联系——福勒教授的这个发现，称得上意味深长吧。（萧 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