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这扇窗

    窗，于都市人来说，真是太重要了。有了窗，正如人有一对眸子，通过它，我们才可以拓展视野。

    半个世纪前，甫到这个海岛，由于家境不好，与家母租赁了一间丁方60呎的中间房，没有窗，也没有光，只有霓虹灯照明。

    刚从充满阳光和色彩的山村住进密不透风的房间，仿佛从山崖掉进万仞深渊，小小的心灵便布满着悒郁和不安的情绪。

    后来大哥也来了，转租了一间较大的房，却还是没有窗的中间房。那时候，窗成了奢侈品。

    每逢到了别人的家，总是喜欢跑到窗前，透过窗棂看窗外的一角天空、建筑物或街上的行人和车辆。

    一直盼着拥有一扇窗，如久旱的人，忧焚地盼望着雨露的降临。

    一晃7年过去了。有一年父亲从菲律宾回来，看到我们居住环境实在太差了，才狠心地在西营盘租赁了一个有露台的房间，不仅有了窗，还有一个小小的露台。当时心情十分兴奋，有好长的日子，一有空闲，便跑到窗前去眺望，但眼前只是密密匝匝的楼宇。

    后来搬进北角的一个较宽敞的公寓，我的睡房刚巧对着一家戏院的天台，目光越过天台，可以触到一角以蓝皑为主色的海景，偶尔也会发现银白色的沙鸥在嬉浪……一片片白色的风帆轻盈地划过，这时，窗在我的印象中明亮得多了。

    3年后又一次搬家，睡房的窗景又有了新变化：前景是灰楞楞的大厦，远景是一抹黛绿色的山光，有时晕着霞彩，有时恋栈着云影，牵系我不少玫红色的幻思。

    若干年后又搬了家，睡房有一扇西窗，近景是大厦的平台花园，花园之后只见工厂大厦冒出袅袅的灰烟，幸好灰烟尽头处仍可见一角霭绿的山岱。

    近20年，环境较好，陆续搬了几次家，有了自己的书房。书房的一扇窗向着街外。每坐上书桌，伏案之余，凝睇窗外的绿树、苍穹或云影，很是怡情。

    对于一个笔耕的人来说，窗是有着特殊意义的。过去，不少作家的作品集均以窗为题──例如《北窗集》《南窗集》《西窗集》等等，可见这些人对窗都有着深深的眷恋。对于伏案的人来说，除了一张桌、一张纸、一支笔外，就是临桌的一扇窗了。桌、纸、笔是触目可及的，只有通过窗，才可以把眼界延展到远方，远处可能是一角蓝天、一抹远山、一碧海浪。

    窗，是人生旅程中不可或缺的伴侣。

    我家居窗子的变化，也体现了香港这半个世纪以来社会、经济、民生的变化。可以说，香港是与时俱进的。

    香港这个蕞尔小岛，一直被称为“中国的窗口”。窗子是透明、开敝的，因此也是开放的象征。东南西北风都可以吹进这个窗子，或透过这个窗子进入其他不同型态的社会。香港扮演着互动、交流的中介角色，这地位有点超然。

    香港这个窗子虽然很小，地位却很重要，在战后逐渐发展成为亚洲的金融、商业、贸易中心。

    香港这个窗子也很牢固，因为拥有开放的社会、健全的法制作为基石。

    （作者为香港资深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