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上海市松江区委书记盛亚飞曾有这样一问:“中国农民平均只耕种3.2亩,如何种得好?”现在,家庭农场出现了。作为最有生命力的农业经济形式之一,家庭农场这一新生事物或可“大展拳脚”。
继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庭农场模式能否给农村、农业带来新变化?当农民成为职业,当农业成为事业,能否真正释放劳动力、激发生产经营的活力?
三月的上海,骤冷骤热。黄浦江南岸的松江叶榭镇,田埂边的油菜花已经盛开。这是松江区面积最大的一个镇,也是上海郊区的农业大镇。3月20日,记者一行驱车来到位于镇西头的马桥村种养结合家庭农场,栅栏一边是农田,一边是猪场,风裹着深翻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下午三点,是金铁良父子一起喂猪的时间。提起儿子,62岁的金铁良咧嘴笑了。前年,儿子金新军辞了工厂的工作,回到村里帮着父亲种田。今年,三十多岁的他刚刚子承父业当上“家庭农场主”。
镇东头的金家村,麦浪青青。村里的机农一体家庭农场里,沈忠良和四五个农机手正在修理拖拉机。见到记者,老沈放下手里的活计,领着我们参观机库和他的“农场主沙龙”。“今年中央一号文件专门说到家庭农场,说明咱们的路子走对了。”
2013年春天,上海松江的“家庭农场实验”进入第六年。全国范围的家庭农场建设则被中央一号文件推上了“快车道”。
发展家庭农场,一连串问题有待破解。
家庭农场要有“高门槛”
何为家庭农场?农业部日前下发的关于开展家庭农场调查工作的通知中这样定义:“以家庭成员为主要劳动力,从事农业规模化、集约化、商品化生产经营,并以农业为主要收入来源的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文件同时列出了家庭农场经营者应具有农村户籍、以家庭成员为主要劳动力、农业净收入占家庭农场总收益的80%以上、经营规模达到一定标准并相对稳定、接受过农业技能培训、财务收支记录比较完整等7项条件。
事实上,较早尝试家庭农场的地区早已针对各自情况设置了不低的门槛。上海松江将家庭农场的“适度规模”定在80亩到150亩之间,每年三次对家庭农场实行生产经营管理考核。
今年开春,金铁良明显感受到了压力。2005年以前,村里没多少人愿意种田。2007年刚开始办家庭农场,金铁良第一批加入,一口气租下100多亩地。今年,他的农场只有84亩,“田就那么些,种田的人越来越多了。”
围绕家庭农场的竞争日趋激烈,眼前的土地能种多久,成为“农场主”们最关心的一桩事。
“稳定是家庭农场提高经营水平的基础,给农场户吃下定心丸,大家才能一门心思搞好农场的经营管理。”叶榭镇金家村农副主任张明欢告诉记者,2012年,叶榭镇新一轮家庭农场到期组建,镇上就提出“大稳定、小调整”的原则,“像老沈这样,农机手出身,又会种田、肯种田的,村里肯定支持。”
一旁的沈忠良告诉记者,他的机农一体农场现在有146亩地,2012年到期调整准备扩大规模,租下400亩。规模扩大之后,更关心生产经营的稳定。松江区农委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松江模式”一直强调规范土地流转,以“依法、自愿、有偿”为原则,推行农民承包土地委托村委会统一流转的方式,家庭农场经营者则在农民自愿提出申请的基础上实行民主选拔。同时,培育引导农民专业化,发展种养结合、机农一体家庭农场,鼓励对优质家庭农场延长承包期限。经过2012年秋季调整,全区家庭农场承包期在三年及以上的有1026户、占85%。“我们希望,把家庭农场经营权交给那些有丰富技能和务农经验、对土地有深厚感情的本地农民,把那些追逐高补贴、不勤于耕种、不善待土地的人拒于门外。”
当“田老板”成为职业
截至去年底,全国经营面积100亩以上的专业大户、家庭农场有270多万户;农业部确定的33个农村土地流转规范化管理和服务试点地区,已有家庭农场6670多个。今年以来,各地更是跃跃欲试,掀起了一股“家庭农场热”。
在金家村,包括沈忠良在内,一共有13个家庭农场户,种着1523亩田。村里人送给他们一个称呼:“田老板”。每次听人这么叫,沈忠良总是憨厚地笑笑。18岁当农机手,2005年开始种田,今年50岁的沈忠良一直没离开过土地。打心眼里,他早就把种田当作自己最热爱的事业。
每天早上七点半到机库旁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贴着党员联系农场户的分工安排、农机合作社成员守则等等。不一会儿,村里的农场户陆续到了,泡上杯茶,聊聊哪里的肥料好,什么时候会涨价,再到机库各处看看,修理农机具。下午四点半,各自回家。“有点上下班的意思,大家习惯了在一起聊,都融入了家庭农场的氛围。”沈忠良说。
马桥村的金铁良也坦言:“种田不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就是生产队长,现在算是重操旧业。”对儿子辞职回家种地的选择,金铁良很支持。他说,儿子正式接班前算过一笔账,现在家庭农场的收入不比在厂里打工少。去年一年,种地加上养猪的收入在10万元左右。
推动农业发展,根本之道是实现农业现代化,使农民成为一份体面的职业。而要成为一份体面的职业,首先要让农民有体面的收入,享受到这份职业带来的尊严和幸福。松江的考虑是,补贴是为了扶持农业,农民增收不能靠补贴,还得从内部挖潜提高效益。当地正在推广的种养结合模式就是其一。
金铁良的种养结合家庭农场参加了上海松林畜禽养殖专业合作社。“松林牌”冷鲜肉是上海的名牌产品。“当时松林公司想扩大肉猪生产,建一个大型养猪场,但如何处理大量的猪粪尿,成了难题。”松江区农委灵机一动,推出了“种粮+养猪”相结合的家庭农场模式。符合条件并有意愿的家庭农场主可申请代养松林肉猪,苗猪、饲料由松林公司统一提供,猪棚由公司按统一标准建造。
每头肉猪的代养费50元,金铁良的农场里,13个月可养三茬,每茬500头,每年净赚6万元左右。而猪粪用作有机肥,一年一亩地上的肥料就省了50元。
近年来,松江农村劳动力大量转向二三产业,2007年全区非农就业农民占农村总劳动力的90%,直接从事农业的农民减少到1.25万人、占6.6%。与此同时,农民保障水平逐年提高,使农民尤其是老年农民能够放心地离开土地,逐步改变过去种田主要靠老年农民或妇女的情况,这些都为“田老板”的生长壮大提供了现实条件。
再过十年,谁来种地
伴随“家庭农场热”的是越来越多的“家庭农场主”应运而生。2012年的中央一号文件,首次出现了“职业农民”的字样。2013年中央一号文件的关键词——“家庭农场”,似乎让文件中勾画的“职业农民”变得更近了。
采访中,几位农场主和村里的农副主任都说到了一个共同的问题。
“家庭农场的模式确实好,以前外来户不规范种植、掠夺性生产的情况没有了,保护了基本农田,改善了农业生态环境。现在,粮食生产效益直接关系到农户收入,农民种粮积极性普遍高了,都想着充分利用土地资源,千方百计种足种好。”马桥村农副主任张叶军说,“但一个突出的问题是,现在的家庭农场经营者年龄偏大、文化程度较低,差不多都是五六十岁,三四十岁的太少了。”
张明欢也有同样的感受:“看起来,家庭农场搞得红红火火,成了农业生产的主力军。但其实已经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再过十年,谁来种地,不能不提前考虑。”
2012年7月,经过为期一个多月的培训,松江区叶榭镇45名预备家庭农场学员拿到了结业证书,正式成为家庭农场预备人员。他们将有资格申请成为家庭农场户。
松江区农委意识到,要使家庭农场长期保持活力,必须吸引年轻人到农场来。家庭农场主退出机制中规定:“(农场主)年满60岁就要退出家庭农场经营活动。不得发生名义上由子女签订经营协议而实际上由享受退包补助金的老年人或他人代种、代管的行为。”
与此同时,通过开展家庭农场生产技能、农机操作、经营管理等各类培训,提高农场户解决生产实际问题的能力。
去年,松江开始实行家庭农场职业资格证书,要求持证上岗,使家庭农场成为既种粮、又养猪,还会农机操作的自耕农,家庭农场生产成为一种专业劳动。
到今年年底,松江全区持有中高级证书的家庭农场主有望突破1000人,培育起一支懂管理、会经营、愿投入、有热情的年轻队伍。
沈忠良建议,要吸纳有技能的高素质农民到农场来,还得解决好他们的后顾之忧,“现在虽说夫妻俩种150亩地就能过上白领生活,但事实上做不到,没有相应的养老保障和对未来的预期,很难让农民真正成为一个有吸引力的职业。”
(本报记者 颜维琦 曹继军)
美国:美国家庭农场约占各类农场总数的87%,政府坚持对农业的高补贴政策。
法国:法国农场的全部工作,都由农场以外的企业来承担,使农场转变为商品化生产。
加拿大:加拿大家庭农场的专业化很强,形成了不同的区位优势,一些农场实现智能化,挤奶用机器人。
日本:政府鼓励农民协作生产,促进农地的集中连片经营和共同基础设施的建设。
澳大利亚:农场由一个家庭单元拥有和运作,家庭提供资金、管理人员和劳动力,每个人各有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