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婚姻中诚信配偶也应具有继承权

    伴随着继承法修订的日益临近，民法学界对相关问题的讨论也已如火如荼地展开，但无效婚姻中诚信配偶的继承利益保护问题，似乎仍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在重婚、违反近亲属禁婚规定等情形下，按照婚姻法第10条的规定，会导致婚姻的无效。在婚姻无效的情形下，配偶一方或双方很有可能不知道其婚姻绝对无效，因而误认为自己婚姻一直有效，这些配偶就是无效婚姻中的诚信配偶。民法基于对伦常和社会秩序的维护，规定了婚姻无效的若干客观情形，此时并不考虑当事人的主观状态。不论当事人是否知道自己重婚，重婚都会导致婚姻无效。但显而易见，故意重婚和无意重婚显然应当区别对待，故意重婚着实可恨，而无意重婚却往往值得同情。例如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妇，在一方去世后，发现配偶另一方的在先婚姻的离婚手续晚于双方的结婚登记，两人之间的婚姻因重婚而无效，配偶一方也因而丧失了对另一方的基于配偶身份的继承权，此时的重婚属无意重婚，生存配偶的处境殊值同情。

    正是基于上述考虑，诸多现代民法典都对无效婚姻中的诚信配偶予以善待。如在世界范围内有着巨大影响的《法国民法典》，就在第201条明确规定：“诚信缔结的婚姻，虽经宣告无效，对于夫妻及其所生子女，发生民事上的效果。”受到《法国民法典》影响的美国《路易斯安那民法典》，也在第96条规定：“为了有利于在缔约时诚信且一直保持诚信的一方，绝对无效的婚姻仍然产生民事效力。”按照这两部民法典的上述规定，无效婚姻对诚信配偶仍发生婚姻的效力，只有对非诚信的配偶才不发生婚姻的效力。其效力具体体现在，无效婚姻被宣告无效前对诚信配偶发生婚姻的效力，而在被宣告无效后则发生离婚的效果。可见，为了诚信配偶的利益，无效婚姻被赋予了民事效力，该民事效力也扩及了对继承利益的保护，在无效婚姻被宣告无效前，配偶一方基于婚姻的民事效力对配偶另一方具有继承权。

    善待无效婚姻中的诚信配偶，是民法诚信原则的要求。民法以“诚实生活、勿害他人”为戒条，诚信原则作为民法的根本原则，要求对于无害人之心的当事人，不论是在合同法物权法等财产法领域，还是在婚姻法继承法等人身法领域，均予以特别的照顾。如我国现行物权法第106条明确规定的善意取得制度，即是诚信原则在财产法领域的体现。按照这一规定，如果某人诚信地从另一个没有所有权人的手中购买了物品，出于对诚信当事人的保护，民法牺牲原所有权人的所有权，认可诚信当事人对买受物品享有所有权。

    人身法领域对诚信当事人的保护则要复杂许多。在财产法领域，为保护诚信买受人，法律可以牺牲原所有人利益，认可诚信买受人取得所有权。但在重婚这样的人身法领域，并不能因为保护诚信配偶，就牺牲原配偶的利益，否认在先的婚姻进而认可在后的婚姻。正因为人身关系本身的重要性和复杂性，在人身法领域，保护诚信当事人的制度颇为纷繁。例如，同样是对无效婚姻中诚信配偶的保护，天主教的《教会法典》仅保护诚信配偶的子女而不保护诚信配偶本人，《法国民法典》要求配偶在缔结无效婚姻时诚信即可，而《路易斯安那民法典》则要求配偶一直保持诚信状态才受保护。

    在婚姻法修订时，我国学者已经注意到了对无效婚姻中诚信配偶的保护问题，现行婚姻法也部分采纳了学者的建议，婚姻法第12条也规定了对无效婚姻中无过错当事人的保护，这种保护无效婚姻中诚信配偶的做法应当在继承法中继续贯彻。我国现行继承法第10条规定配偶为第一顺序的法定继承人，有关机关的司法解释并未对配偶作进一步的解释，司法实践中将之仅限于合法有效婚姻中的配偶，对于无效婚姻中的配偶则否认其基于配偶身份的继承权，并不考虑该配偶是否诚信的问题。这不仅有违作为民法基本原则的诚信原则，在现实生活中也造成了颇多情与法的背离，诸多不知情的诚信配偶不能获得法律救济。

    值此继承法修订之际，应考虑在比较和借鉴的基础上，继续婚姻法修订的思路，将现行继承法第10条中规定的配偶予以扩张解释，使之既包括有效婚姻中的配偶，也包括无效婚姻中的诚信配偶，并在学理上对于什么是诚信配偶，诚信配偶与其他继承权人的权利发生冲突了怎么办，由谁来证明配偶是否诚信等问题予以澄清。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王健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