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山上什么昆虫都有,尤其是天一黑,屋里点上灯,没多会儿玻璃窗上便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虫,活像昆虫展示馆,而且这些活物不时的便在你眼前上映着弱肉强食的戏码。最常出现的狩猎者是螳螂,出手之快、狠、准,真令人心惊。偶尔树蛙也会来轧上一角,也不知它是怎么攀爬至我们二楼玻璃窗上,腆着一个大肚皮在那儿狩猎,令人忍不住要隔着玻璃去搔搔它那鼓胀的圆肚肚,但多半时候它是撑不久的,没吃两口小虫,便在我惊呼“哦!哦!肚皮!肚皮!小心!小心!”声中,慢慢滑了下去,显然它掌上的吸盘抵不过那肚皮的重力,但隔一会儿,又会见它东山再起,重新跃上玻璃窗,继续它未竟的晚餐。
在我们的虫虫展示馆中,除了各种尺寸的飞蛾,其他最大宗的就属蜉蝣及椿象。蜉蝣通体透明呈米黄色,好似半成品,一开始我还当它是刚刚羽化的蜻蜓,直盯着它好长的时间,才确定它不会再多做变化,就打算这么面市了;而且随即发现它的保鲜期忒短,不过一日的光景便灰飞烟灭。这若换在强说愁的年月,怕又要写出不知什么自觉隽永的句子慨叹一番。但如今清楚知道,这就是大自然的定律,且较之于宇宙恒亘的生命,我们的百年和蜉蝣的一天又有多大的差异?
我们屋子的门窗甚是紧密,但不知怎么的,这些虫虫就是有本事登堂入室,有时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一只斑斓的蝴蝶在挑高的空间里飞舞,你也不能说它飞得不快意,但屋里没花没草的,怎么看就是不对,只得动用鱼网将它们请出去。而最乖张的就是椿象,不等天黑便成群结队潜进屋来,请它出去还六脚朝天耍赖皮,若硬是动手抓它,便会惹得一手怪味,说臭也不是,就是一股很化学的味道,又有些像茴香、荷兰芹的气味,要洗好几次才能袪除那怪味。有时它还不请自来地钻进被窝里,直至溢出怪味泄了底,才被驱逐出境。
至于那长手长脚的蜘蛛,更是变幻出各种造型展现在你面前,人面蜘蛛不稀奇,但要像我们山上块头那么大的,也真是少见。它们所织出的网幅员之广更是惊人,有时横亘在整个池塘上,扯的丝线足有四米宽,令人纳闷它是怎么完成这巨大的工程的。池塘周边并无大树让它晃荡,难不成边吐丝边游渡过去?或者它真有本事一跃四米到对岸?而它所布建的网精致到无可挑剔,常令我好挣扎:到底该不该插手救那些误触“法网”的各式飞虫。
我不知为什么对蜘蛛一族总充满了好感,即便是大如婴孩手掌的“拉蚜”,在我眼里也是可爱的化身,尤其它结网不致造成困扰,所以便让它四处游走。听说它是蟑螂的克星,因此在我心中更具分量了,可是这看似威猛的大个子,遇到天敌却完全无招架余地。我便曾看过一只蜂属之类的飞虫,追着比它身躯大上好几倍的拉蚜猛攻,那亡命的拉蚜七手八脚狂奔,却仍被螫了两下,瞬间便不支倒地挂了,我这才更体悟到在自然生态里,任你再怎么孔武有力或冰雪聪明,总有想不到的天敌等着平衡你。
造物者的作品绝大多数都称得上精品、极品,蝴蝶的斑斓就不必说了,那孔雀蓝、石榴红的豆娘便美得不得了,还有茶金、荧光绿的金龟子,红底黑点俏皮的小瓢虫,翠绿到不行的螽斯、蚱蜢,都令人赞叹不已,连令我起鸡皮疙瘩有毛无毛的各式爬虫,都不得不令我佩服。我是住到山上后,才知道毛虫种类有如此之多,颜色各异不说,连毛的长短分布都大异其趣,有的头上还长了犄角,身上五彩斑斓,和元宵舞龙的造型有异曲同工之妙。
(摘自《我的山居动物同伴们》,朱天衣著,海峡书局出版社2013年1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