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话

    时间在岁末年初的时候总会表露出温情的一面——当你还来不及表达歉意的时候，它已经把过去的账目一笔勾销。时间是台碎纸机，太多的事物被它不由分说地消解，包括构思、言辞、意义，但有质量的生命例外，它把时间绊了一个趔趄，让时间停顿，驻足，凝视，向另一个庄严的疆域伸展。

    有质量的生命。这是我们一直希望呈献给诸位的一束玫瑰。

    在《人物》进入第八个年头的时候，当我历数曾经报道过的数百位知识界精英，有欣慰——他们中的很多人，一如既往地为人生增加成色；也不胜唏嘘——不少人已经永远在人间缺席。当年受访时的音容笑貌历历如昨，经年之后，只剩下寂静的美名在纸上传送。

    用文字呈现这样的生命究竟有多大的意义？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文字表面的无助，有时隐含着它的强大。如此有质量的生命藉由文字沉潜于你的内心，连同道德和理性，帮助你生活，为你提供未来理想生命的种种可能。它固然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来改变现实，但在零落成泥的过程中划分了我们存在的维度——崇高或低俗，上升或下降，它在我们迷茫的时刻送上了一点亮光。高尔基曾这样评价契诃夫：“我觉得，在契诃夫面前，大家都感到一种下意识的愿望，希望变得更单纯，更真实，更属于自己。”面对这些有质量的生命，我也能感觉到与他们的云泥之别和趋向光明的美好愿望。古人有言：“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愿每一期人物，都能为诸位呈上嘉训，送来春风。

    即便如此，找到“嘉训”从技术层面来看依然是个难以忽视的问题。诉诸记忆复原真实，是一件远比借虚构描述想象更为艰难、更为辛苦的事。呈现一个人，如果能像剥洋葱一样，层层递进，由繁入简，虽然辛辣刺鼻，泪流满面，但若能直达内心，那就是值得的。

    感谢这些年来以坦诚胸怀接受我们访谈的人士。

    感谢这些年来以生花妙笔成就鸿篇佳构的作者。

    世界明媚如画，万物静默如谜。我们从不同的方向出发，从一滴露珠中，看见同一条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