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12年11月22日 星期四

    且说文人书法

    孙 鹤 《 光明日报 》( 2012年11月22日   12 版)
    ▲陈师曾绘《读画图》(局部)。这幅画用近似漫画的手法,描绘出文人参观品评书画作品的情景。

        陈师曾1921年所著《文人画之价值》中为“文人画”下定义:“何为文人画?即画中带有文人之性质,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画中考究艺术上之功夫,必须于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此之所谓文人画。”由此可见,文人画之价值在于“画外”的“文人感想”,而不是“画中”的格局技巧等“艺术上之功夫”。实际上,文人画之价值也正是文人书法之价值。文人书法的价值亦不在于书法本身,而在于书法之外的文人气象与寄托。

        纵观中国历史中书法的生成及发展,有一条明确的主线,这就是它生长于传统文人之中,依靠传统学问来滋养。所谓国学或者说传统学问,造就了中国传统文人独特的精神气象及人格魅力,传统的经、史、子、集四大类别的学术成果和学术思想,是探知中国人文精神的通衢,书法恰恰是在这些学问的蕴含之中,才滋长出那份隽永蕴藉的内涵,拥有了那份独特的被陈师曾称为“高尚意趣”的“文人气”。而这“文人气”,在单纯的书法领域之内无论如何勤苦用功都无法获得。即便是在20世纪初的民国时期,因西学东渐,中国学术开始了学科分化,书法也始终被包括在人文学科之中,与文史哲等传统学科为一体,从而使民国书法不失那份笔墨之外的寄托;尽管有了治一种专门之学足可名家的现代学术理念,但晚清时期的一流学人严复、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王国维等仍然走传统治学理念的通人通才之路,尤其是康、梁对于书法的实践和理论导向,更是一时间成为了引领时代风尚的标杆。

        在中国高等教育的历史上,率先在研究生教育中开设书法课的是20世纪30年代的金陵大学国学特别研究班,执教者胡小石,师从一代通儒李梅庵,精通朴学,是一位谙于文史、工于文字、长于金石、能诗善赋而兼擅书法的通才,他的教学是将书法植于旧学的基础之上,以学养书,以书娱性,因此才会有了《汉碑集释》的作者高文、《金石文献纂论》的作者游寿、《博物馆》的作者曾昭燏、《涉江词》的作者沈祖棻等诸位杰出弟子,他们中被目为“书法家”的人实则其自身不以书法为必求,却俱为一代大家,成材率之高令后人望尘莫及。早年以诗学才华为闽东四大才女之一的游寿,终生以“金陵旧学”治学,对傅斯年坦言“毕生志在为学”,而非志在书法,这却成就了她的书法书卷气与金石气兼具的崇高品格。进一步看,胡氏大弟子、衣钵传人高文及其同窗曾昭燏等又何尝不是如此?

        时至今日,学科细化,专家多如繁星,这一方面体现了现代学术的进步,另一方面也必然使传统学术的固有框架被打破,甚至可以说支离破碎,从而改变了书法饱受旧学滋养的固有生存环境的基因,也改变了书法的成长方向。书法成为艺术学之下的一门独立学科,更多地讲究技巧与造型,与传统学术的训练与养成关涉不深,且渐行渐远。孰不知书法的支撑点有两个:一为技术,二为境界。前者很重要,它保证了法度的确立;而后者则是决定书法艺术精神高度的因素,它展示人的灵魂和真实的内心世界,因此它超越于技术之上,是决定书法品质中那一层形而上意义的更加重要的因素。时下书家更在意书法的技法与形式,务求技术之精熟、形式之创新,均不过“为使周郎顾”。也许,“周郎”的确是“顾”了,然而,书作却不能使人感动于心。何者?书者自己无动于心,徒具形式之设计而已。试想三大行书,王羲之《兰亭序》书于逸气满怀、兴味酣浓之时,其胸中快意与淡淡的伤感倾泻淋漓;颜真卿《祭侄文稿》书于满腔悲愤、声泪俱下之时,其胸中失去亲人之痛与对叛匪逆贼之恨交织奔涌;苏轼《黄州寒食诗帖》书于人生失意凄苦、生死难测之时,其胸中孤寂绝望的悲观与难卜未来的抑郁,从深沉低吟到放声倾诉,恸彻心扉。这些墨迹的完成均没有形式设计之反复推敲与深思熟虑,一篇即兴手稿,一篇亡者悼文,一篇自书诗文,却成了书法史上的盖世华章,原因何在?只有一个答案:情动难耐之刻,书于必书之时。因此,我们理解了陈师曾的话:“盖艺术之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应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能自感也。”

        学科细化,不唯书法在失去旧学的基础后大伤其神,也使绝大多数从事传统学术研究的学问家远离了书法,更谈不上如康、梁般做到学人引领书法。他们凭借专业研究的著述完全能够满足职业和业绩的考核需要,何劳染指书法而费多余之功呢?遗憾的是,如此书法独标艺术一帜,脱离文人旧学养成;学问家仅作学术考究,不涉书法之途,便将文人书法置于一个十分尴尬无奈的境地:一方面书法不再有更多机会因为渗透书者内在的旧学素养,表现出文人书法的书卷气,另一方面也不易展现文人书法中那种不唯技艺是求、仅诉一己衷肠的自在、清雅、蕴藉之美。当代书法更多的是“为人”,而文人书法则是“为己”。“为人”必不自由,无自由便无自在;“为人”必定入世,入世便无清雅;“为人”无需真情,无真情便无蕴藉。

        文人书法是国学素养的体现,其要素在于学人的人格理想、学识积淀、才华禀赋、精神境界的综合与升华。而这些不可或缺的要素的生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又绝无捷径,只有举毕生心力沉潜为学,韬光养晦,方能养就书法“之中”那一重“文人之性质”、“文人之趣味”,以及书法“之外”那一重“文人之感想”的可贵品质。文人书法基因变异的现实,导致具备这种品质已成为当代书法所难能,因此,文人书法在当代书法的重大缺失在所难免,这不仅是当代书坛的一大遗憾,也将成为影响历史评价当代书法的重要参数之一。

        文人书法的缺失已然难返,我辈所能做的,除了瞻仰前辈,目送落花流水之外,也还有另一种选择——步踵先贤,勉力躬行。

    光明日报
    中华读书报
    文摘报
    出版社
    考试
    博览群书
    书摘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