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百科编辑问:喂,更的的啊,为什么写作《鱼挂到臭 猫叫到瘦》?
咦,这算什么问题呢?太过分了吧,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吗?要吗?不要吗?要还是不要?既然问了,就算要吧。是啊,为什么写作呢?于是更的的就开动脑子细想:是为了激活当时卑微地活在城市和农村每一个无奈的生灵?是为了代入理解他们耿耿于怀曾经多年对遥不可及的生活常态的渴望?是为了试图恢复还原遭遇故意PS误导而被后人鄙夷奚落的一代人自己都梳理不清的过去?……抑或只是为了炫技?
这一堆人,他们这一辈子被称为“知青”。在知青之前呢,他们几乎全部是分布在城乡各个学校的中学生。他们是这样的学生:他们当然必须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们有学生干部和数理化语外等等课代表;他们除了有各种数理化语外兴趣小组,他们还有足、篮、排、乒乓球队、田径队、体操队、武术队、话剧社、美术社、合唱团……他们每周两次参加兴趣小组活动,每两周进行一次大扫除,他们每天自觉地坚持一个小时的体育锻炼,他们饿着肚子甚至赤着脚在操场上气喘吁吁跑3000米;他们有三好学生和各种积极分子;他们每年要进行两次期中考试和两次期末考试,参加一次支农劳动和军训,要举行两次校运动会和参加市运动会或者春季冬季长跑;他们在各个节日或典礼要和老师同台演出他们自以为很好看的革命节目;他们接到上级通知的时候N次很听话地排列成行参加各种庆祝或者游行并且很迤逦地喊着嘹亮口号。
他们曾经那么好学,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社会暗示、历史教训和教育环境下,他们依然争先恐后地阅读各种书籍,自学音乐、绘画、书法;他们中甚至有人用毛笔记笔记和答考卷,以致在考场上传来稀里哗啦的磨墨声而使全班乐不可支;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希望成为一个作家或者什么艺术家,因为作家和艺术家不是那么无产阶级,而且作家几乎就是倒霉蛋的代名词。他们早就在希望着进入大学或者“踏上社会”参加“革命”工作,他们按照六年小学、六年中学、四年大学的常态进行自我设计;他们有的已经和北大、清华、交大的教授们在建立学术联系,他们有的会爬到电线杆上架设高音喇叭和调试修理电子管扩音器或者收音机,他们有的在学校的农场园地里学着杂交、插迁培植诡异的小麦和果树,他们有的在学校的养殖场里试验培育见所未见的另类物种,他们有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试图设计一些奇技淫巧的东西,比如卫星定位信号接收器、比如如何利用光纤来隐形。
他们中的大部分时时处在饥饿中,他们认真吃干净每一颗饭粒以后再用开水晃荡并咕咚喝下,将饭盒吃得光可鉴人;他们大部分的衣服都打着补丁,甚至有男生穿着妈妈右衽的碎花棉袄,以致有人的新衣服不打上两个补丁都不好意思穿出来;他们是那么贫穷,贫穷到了已经不觉得什么是贫穷。
在他们出生伊始、牙牙学语、慢慢长大的同时,另一个唤作革命或者政治的东西却在迅速生长、蔓延扩散、无孔不入、无所不至。此消彼长,于是,忽然有一天,他们所希望、期盼、安排的生活常态都戛然而止。
两年文革。
世界崩溃倒塌,不是轰然作响,只是一声唏嘘。
再接下来就是最大规模的上山下乡,上升通道全部阻塞,面对的是漫无尽头、终老此生的前景。农村别无选择地接纳了他们,广阔天地里,他们和村里男女老少一起一天一天日出日落过着亘古不变饮食男女的日子。于是他们被人定格成了缠夹不清、乱七八糟、一生一世的“知青”。即使死了,这个史无前例、举世无双的标签也将永垂不朽,清晰地表明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不过区区数十年,今人看来,“知青”已然是人类中的一个怪胎群落。
“知青”。哇塞,他们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历史文物。
不要东扯西扯好不好?说到哪里去了?请回答为什么写作,Why?
当然是为了后人啊,80后,90后、00后、2010后、2020后、2030后……(他们40后、50后或者60后如果还在经常饶有兴趣手释一卷读小说的一定是红颜不老青春永驻的人物)因为人对生活的期盼应该是差不多的,戛然而止的可能性同样是依然存在的,上升通道被阻塞以后的感受也应该是差不多的。
看不懂?不会吧,关于人的故事有什么看不懂的呢?穿越、玄幻、荒诞、魔幻、黑幽乃至大清国贝勒格格的故事都看得懂,上一代的故事难道很难懂?难道写得非常前卫先锋?如果真的不懂,那就证明必须要好好写一写了。这是他们对后人欠下的债,这是他们应尽的责任和担当,无法推卸,无法免除。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所有的故事都是正在发生并将继续发生的事,所有过去的人都是现在的人——人的进化没有这么快是不是?
所以,为什么写这本书呢?最大的理由就是:为了后人而写。
还有,就是,汉语可以写得看起来很美,不好意思地说。
《鱼挂到臭 猫叫到瘦》 更的的 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