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大树进城”！

    半年前，安徽省合肥市蜀山区南岗镇，从越南原始森林陆续引进98棵树龄在百年以上的紫薇树，每棵古树大约40万元。最近，这些高价的紫薇树已集体死亡。

    其实像这种“树挪死”的现象各处还有不少。如何针对国内仍旧兴盛的“大树进城”、“古树进城”、“重金购买天然大树”的现象，近日，记者采访了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蒋高明。蒋高明建议，各地政府应加大力度，斩断“大树进城”的利益链，以保护生态。

    大树进城背后的利益链

    蒋高明介绍说，2009年5月13日，全国绿化办和国家林业局明确出台了《禁止大树古树移植进城的通知》，禁止将大树、古树移植进城，以遏制大树、古树进城之风。但时至今日，“大树进城的利益链依然存在，因此要想杜绝大树进城，必须从城市这一需求的源头开始”，类似于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

    蒋高明介绍，大树进城之风最早是从上海刮起的，很快蔓延至北京、江苏、浙江、河南、湖北、湖南、贵州、广东、山东等地，甚至内蒙古、新疆、云南也有城市搞大树进城。大树进城之风的兴起，使得大树的市场需求巨大，于是树贩子开始到农村，甚至钻山偷大树。蒋高明说：“在大树进城热潮的背后，隐藏着一条利益链条：即从乡下农民到大树贩子，接着到园林施工负责人，再到园林设计者，最后到主管领导。”

    山东中部的一个地级市在城市改造时，从乡下采购了6400余棵胸径大都在30厘米以上的大树，平均每棵1万元左右。其中从湖北省挖来的一棵大树收购价高达22万元。

    东北某市的领导决定，实施“万棵大树移植工程”，提出要消灭“城区内无大树的历史”，目标竟然是从乡村移植大树30万棵。

    蒋高明调查这些案例后发现，大树进城的过程中，农民其实得到的钱很少，每棵树几百元甚至几十元，而树贩子一转手就是上万元。更令人痛心的是，这些“农转非”的大树因为“水土不服”，死亡率高达50%—70%。蒋高明说：“进城的大树死亡率高是正常的，因为树木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已经和当地的环境形成了一个统一体，人为改变其生长环境，有的连生长的纬度都变了，自然会水土不服，加上管护不当，导致树木大量死亡。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生态学道理。”

    大树进城后的五大危害

    大树进城之后，会造成哪些危害呢？蒋高明认为，至少有五大方面。

    一是大树进城造成乡村生态环境与文化多样性的严重破坏。他表示，每一棵大树都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它与周围的土壤、土中的生物、树下的植被、树上的鸟兽昆虫，形成了良好的依存关系，将大树挖出并“截肢”处理，完整的群落生态必将遭到严重破坏。直接的恶果是水土流失，鸟兽失去家园。从山上偷大树，损失的土壤很难再恢复。“在移栽过程中，每棵30厘米以上的大树要挖土坨1—2吨，这必然会造成大量的土壤损失。”

    二是移栽过程中造成大树甚至古树死亡。许多大树在移栽过程中死亡，即便能够在城市中存活，其寿命也必然大大缩短，无法达到其自然年龄。

    三是大树进城助长了单纯形象工程、浮躁工程蔓延。树木生长是有一定规律的，一些乡土树种寿命大都定规律的，但是生长很慢，这本是自然规律。美国有个学者参观天坛公园后说：“我们可以在一夜之间修建好这些建筑，但我们永远无法在一夜之间生长出天坛的这些古柏。”慢，本是自然规律。城市想要大树的心态也可以理解，但可以事先在苗圃里种植乡土树种，到时候长成大苗，可以满足城市绿化的需要。“但遗憾的是，这些建议未被重视，才有了今天大树进城的悲剧。”蒋高明认为必须纠正人们的“速绿”心理。“速绿”心理导致了不少浮躁工程，“速绿”导致了不少人开始尝试走“速富”的捷径。“从‘速绿’到‘速富’，牺牲的是生态环境。”

    四是大树进城助长了贪污与犯罪。大树进城耗资巨大，大树因身价陡增而有利可图，成了紧俏商品，结果出了一批倒卖大树的树贩子，蒋高明说：“有的树贩子赚了一两亿元，而真正到农民手中的钱是很少的。”

    五是大树进城带来了病虫害。乡村的树木因适应周围环境，虽有病虫害，因其生物多样性复杂和大量天敌存在而不易爆发。而单一的大树进入城市，树干中沉睡的虫卵们容易失去控制而大量爆发。城市中增加的小蠹虫、白蛾、扁刺蛾、星天牛等，是随大树而进城的。而园林部门为了控制虫害只能增加农药的用量，结果影响了城市的生态质量。

    应从源头斩断利益链条

    2009年全国绿化办出台的“禁令”，但由于强制性作用不大，在其颁布几年后，大树进城的风气并未根本杜绝，甚至有的地方愈演愈烈。

    记者也对大树进城做过长期的调查。调查发现，有的树贩子为了掩盖其偷盗大树的违法性，索性先将从山上偷来的大树运进苗圃，然后再从苗圃合法的走向市场。蒋高明说：“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样的树起码要生长50年至60年才行。”他说：“由于大树进城的利益链依然存在，因此要想杜绝大树进城，必须从城市这一需求的源头开始。仅仅喊停是不行的，必须通过法律的手段保护大树和古树！”

    像合肥这样从越南引入古树的做法，蒋高明表示：“要旗帜鲜明地提倡种植本地树，洋树未必适用，而且可能会成为入侵物种。即使不成为入侵物种，也必然会在贸易的过程中，损害供树地的生态系统。”

    如何满足城市想要大树的需求呢？蒋高明表示，要给树木生长的时间。本地树种3年至5年就能长成大树苗，20年至30年肯定能长起来。他说：“有人认为本地树太土气，但他们忘了一个道理，所谓洋树种，在其当地也是土的。”他表示，只要保留母树，它就能大量繁殖种子，种子落在好多地方，就能生长起来，而且是自然的生长。他说：“自然界的树是不可能用农药和化肥来管理的。城市绿化可以将单一的行道树向行道树林发展，沿着绿线―绿带―集中的公园绿地―城市森林的路线发展。一味地强调速绿，追求绿化的速度，过不了多少年就得更换新的树种。劳民伤财，破坏自然又得不偿失。为了避免浪费资金，损害生态系统，各城市应当以合肥的事例为戒。”（本报记者 冯永锋）